柳一刀就是大内密探的首领,这几年来忠心耿耿地暗侍在随安的身后,为他排解了不少的疑难问题,就是彻查到的贪官污吏都高达几百多人,因而很多官员,一听到柳一刀这三个字,吓得全身直哆嗦,深怕自己在背后干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会被查出来。
柳一刀一件随安,马上迎了上来,对着他轻轻作揖,道:“皇上,臣奉旨彻查,终于在一个名为‘桃源林’的山庄找到了他们,那山庄往城外走两百里便可到了。臣在那里不仅看到了夏才人,并且……”柳一刀顿了顿,瞟了一眼随安慢慢变白的脸色,就没把后面的话往下说。
“并且什么?朕命令你说下去……”随安沉下了脸,痛苦地看着他,其实他想说什么,自己已经猜出了一大半,只是随安不愿意承受这个事实,希望从他的口中能听出一丝希望,听出一个转折。
“臣不敢说。”一刀低着头,默默地说道。
“朕命令你说,不然你的脑袋马上搬家。”随安大力地一拍案桌,指着他说道。
一刀跪了下去,抬起头道:“皇上息怒,臣看见夏才人和…和盛将军在一起,臣一直在背后监视着他们,他们可能…可能正在交往。”
“交往?哼,果然不出朕所料,她果然和那个男人一起私奔了。”随安暴跳如雷地说道,声音很大,仿佛要把皇宫给震垮一般。
一刀盯着随安的一举一动,第一次看见他发这么大的火,自己有点不知所措。一刀默不作声,片刻才犹豫了一下,低下头道:“皇上,这只是臣的猜测,不足为信,还请皇上息怒……”
不足为信?随安他能不信么?即使没有一刀的这话,他都深信不疑地认为他们一起私奔了,忧背叛了他,倘若不是,那晚屋顶的接吻又改怎么解释?
“走,和朕一起去把她给抢回来,她是朕的女人,现在是,一辈子都是。”说完,随安便转身往外走。
“皇上,臣自己去就行了……”一刀深怕他会看到忧和仲景有什么亲昵的行为,这样两条人命很可能会为之不保。
“不,朕要和你一起去,你给朕带路便是了。”随安头也不回地说道,语气很坚决,也很冷凝,就像一块千年的寒冰一样。
“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一刀也不好说什么了,忧他们能否安然无恙地活下去,那只能看自己的命数了。
“皇上,你等等奴才……”小帆子见随安走得那么急,就跟着他的后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柳大人,马上帮皇上备轿。”
随安摆了摆手,“不用了,朕骑马去。”
“那臣给皇上备马。”一刀看了小帆子一眼,平静地说道。
“恩。”
“……”
忧悠悠地弹着琵琶,动听的歌声如同泉水一样,在山里回荡着,有一种英雄的豪气。桃源林这里鸟语花香,有山有水,这一份雅致与清幽,并不是繁华的京城可以拥有的,也不是金碧辉煌可以相比的,在这里可以体现什么是大自然的清新空气,也可以体现人生的自由,只是她真的快乐吗?
“忧,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仲景刚从山上打猎回来,只见他穿着一身平民百姓的布衣,打扮成一副农民的样子,他的前胸挂着一把弓箭,右手拿着几只野兔,而左手拿着一束花从身后慢慢拿了出来,在忧的眼前用力地晃了晃,生怕她会看不见似的。
“这是什么花,真美!”忧笑了笑,马上迎了上去,眼前这个男人为她付出太多了,他怕她不开心,总是弄着一些小玩意给她玩。
只是这样他又会开心么?
“这种蓝色的花叫做玻璃苣,是代表勇气的意思。”仲景的目光半刻也不移开地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她越来越美,有一种百看不厌的感觉。
“勇气?”忧重复说了两次,她和仲景交往又何曾不需要勇气呢?这段的爱情,或许注定是没有结果的,谁叫她是皇上的女人?
“对,是勇气。”仲景拿下了弓箭,和野兔放到了林子的一边,笑了笑,她已经忘记了皇上了吗?
他不知道,就这样的生活,他也心满意足了……
“来,帮我插到头发上。”忧从那一束花里抽出一朵最美丽的,含笑地递给仲景。
“行。”仲景接过了花,小心翼翼地插在她的发上,他打量了一下,发现她插上了这一朵花,就更加具有女人的妩媚了,仿佛这朵花是天生为她而开的,“真好看。”
“你是说花,还是说人呢?”忧红着脸,浅浅地笑着说道。
“花和人都漂亮。”仲景从她背后伸出了两只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腰,他已经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倘若有一天她选择离开,那么他该怎么活下去?他沉思了一下,把头贴近她的头部,“忧,你不会离开我了,对不?”
这话她又该怎么回答?前面的路是谁也无法预测的啊。
一阵风拂过,也带来了醉人的花香,忧别这头看了一下他,嘴唇几乎靠近他的脸上,“仲景,我……我们真的能够平平静静地过完下一辈子么?”
仲景察出她的异样,心一下子抽了一下,“怎么了?我们为什么不能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辈子,难道你想离开我么?”
他的语气很着急,没有她,他会活不下去的,她真的想离开他么?
“仲景,我很怕,怕自己会连累你,你知道吗?每天夜里,我都梦见了皇上带着一大批兵马来到这里,梦到他把你给处死了……”忧想起梦里惊人的那一幕,双眸不禁垂了下去。
“不会的,他怎么会找到这里?”仲景安慰着她,其实他的心里也没底,他的情敌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黄土,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无法走出自己情敌的范围。
小道,弯弯曲曲的小道,上面布满的尽是大大少少的鹅卵石,一匹黝黑的骏马奋蹄奔腾,迫不及待的随安狠狠地往马背上策了一鞭,马又加快了速度,如风一般向前飞奔,那随风飘起的衣袍就好像一张旗子一样……
“驾,驾,驾……”随安叫着,深怕迟了一步,忧和随安又会远走高飞,都别的地方落地生根,那么他再也找不到她了,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她了。想到这里,如同雨点的鞭子再度砸在马背上,马儿一声悲鸣,马不停蹄地往前,往前……
“皇上,您小心点。”小帆子第一次骑马,早就被队伍远远抛在后面了,他多次几乎被甩在地上,幸亏只是虚惊一场。他看到随安这个样子,脸上尽是担心的表情,只可惜无能为力在他的身边保护他,只能在后尾跟那里扯破咽喉地嘶叫了。
一刀看到他忠心护主的样子,笑了笑,接着又是一脸严峻地道:“放心,我会保护皇上的安全。”
说完,“驾”的一声,像闪电一样,奔驰到那头。
很快,随安便到了桃源林,狂奔的骏马被死死地勒住,万分不甘地引吭高嘶。而随安却面如土色地呆坐在马背上,“好一片桃源林,他们可真会选地方。”
只见此处虫飞蝶舞,蝶多如汗毛,大小不一,品种各异。清泉流于山涧,叮咚作响,如同仙曲。百草较劲而长,万花争香而放。空气清新,仙雾飘逸,蒙胧神秘,却不失神韵。
“皇上,就是这里。”一刀下了马,指着里面说道,“他们就在里面。”
“那我们进去。”随安也下了马,在一刀的引路中进去了山庄里面。
忧是最先看到随安的,大呼了一声,手中的白菜向上一撒,遍地都是了,这可是晚餐的菜。
“怎么,过得太风流快活,不认得朕了?”随安死死地盯着她,心里尽是一股醋意。
忧紧张地看着他,无言以对,他果然不会放过她,都找到这里来了。
“皇上……”仲景立马放下手中的活,跪在了随安的面前领罪,为了忧的命,他必须这么做,只有他一里承担,她才会平安无事。“皇上……,末将和夏才人清白如水,她只是暂时在末将这里散一下心。”
“散心?那她的心未免也散得太久了吧。”他冷冷地看了仲景一眼,有漠视地盯着忧,“你的心散完了吗?可以跟朕回去了吗?”
回去?她为什么要回去,是他把自己送出去的,想到这里,她扬起了头,盯着他,“我不会回去的,因为我不是你的女人了,我的夫君是西凉的国王赵青书,他姓赵,不姓爱新觉罗。”
随安盯着她,无可奈何地盯着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敢以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要是别的女人,早就人头落地了。
“你……”他皱了皱眉头,语气软了下去,“跟朕回去,好吗?”
一刀和小帆子、仲景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堂堂的一个当今圣上,他竟然开口求她。
这是所有帝王之中,从来没有过的……
回去?忧才不想回去,一回到宫里,那些宫闱的争斗是她无法脱身的,自由更是遥不可及,那是需要用昂贵的生命换来的。可是在桃源林这里就不同了,虽然她到现在都无法深入去深爱仲景,可是这种静看花开花落的日子也是她期盼的,与自己心爱之人携手相伴,笑看云起,再无世间烦扰。
在宫里,这一切都是触手不及的,就像十五的月亮一样,虽然又大又圆,月色皎洁,只可惜只能观望,不能拥有。
“你知道吗?从你把我送给山大王那一刻开始,我的心就开始死了。”忧盯着他,他的脸色很苍白,可能是一路劳顿的原因,“你把我送给山大王,你的心思我都明白,你误会我和随安,这不是你下决心的主要原因。你的主要原因,是因为你做不了主,那天太后瞪了你一眼,你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当然,我在太后的眼中不算什么,说好听一点就是一个才人,不好听的也只是一件货物,用一件货物换取半壁江山,那是物有所值。”
乾隆驾崩,边疆等地四处仿佛讨伐,当时随安刚回到宫里接任,一时之间无法面对这些血腥厮杀,动动荡荡的局面,幸亏太后临堂听政才稳住了阵脚。只是,现在他慢慢懂得为君之道了,太后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兵马的虎符依然掌握在她的手中,皇室的大小事务都得经过她点头。他这一个皇帝当得名不副实,形同虚设,他无力左右任何事情,就连保住自己的女人的能力都没有。
随安吃了一惊,她果然是一个不一般的女子,他的无可奈何,她全都明白。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体现他的处境。
桃源林偶尔几只子规驰过,凄厉的声叫让人毛骨悚然。湖边吹来阴冷的寒风,让人心悸。
“难道你就不能原谅朕?”随安摇了摇头,出风的白貂皮的风麾,黄色的团龙棉袍,映衬他的脸色很狰狞,很愤怒,“你是为了他?好,朕杀了他,朕看你还回不回去?”
忧听了,先是一惊,眼前这个男人是那么的陌生,他的每一个眼神,她都无法读懂。
他真的会一刀杀了仲景吗?
“你……你威胁我。”忧从牙缝里狠狠地挤出这句话,就算他是威胁她,那又怎么样?她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随安低沉的笑声如刀一样遁进忧的耳朵,修长的手指轻掐着她的下颌,缓缓抬起,“看着朕,再问你最后一句,回还是不回?”
忧怔了怔,决意试一下他的心是不是真的变得这般铁石心肠,冷冷地道:“好,我也最后说一句,我是不会回去的,”
仲景闭了闭眼,等待死亡的来临,随安一把抽开柳一刀挂在腰间的剑,正欲挥向仲景的脖子。
“不要……”忧阻止了他,他的心果然够狠,刀下一点留情的意思都没有,是不是所有君王有了权力都会变得如此专制?“我跟你回去,请求你放他一马。”
刀已经离仲景的皮肉只差分毫,倘若忧迟了一秒,他早就人头落地了。
“忧……不要管我……”仲景伤神地说道,他不想她因为自己而失去自由,再度走进那个尔虞我诈的深渊,那深渊不是一般的深,是深不见底的那种。
随安听到这个答案并没有为之快乐,她就这么爱他?他抬了抬头,目光的神色很黯然,“上马。”
他指了指马背,伸出了手,即使不能得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哪怕是一副躯壳也好。
风,轻轻地吹过,带来了浓烈的花香,可是大家都心事重重,谁也无心顾及……
随安的话,如刀一样划过忧的心。
他变了,变得很恐怖,很陌生。
皇宫,最终还得回到那个地方去,下一步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随安沉默地别这头看了看她,她依然没有任何的表情,他知道她心里很不舒服,只是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想到这里,他心底禁不住叹息着忧,为了你,我低声下气去求你,完全没有一个皇上应有的风范。我知道这次委屈了你,用权势来压你,那也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你,这样我会活不下去的……
醉花斋,又是醉花斋,她回到这里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那个与世隔绝的桃源林仿佛只是一场梦,一场没有世间纷争的梦,只可惜梦醒了,还得回到现实生活中。
她这次回宫,想必后宫会有很多的闲言碎语,有哪个和番的女人又会再度回到宫里呢?她是第一个,一定会有人说西凉国王不要她了,于是她赖在皇宫不走。
“柳依……”她坐在床边,拨了拨淡金色的雪绫纱,见柳依没有回答,又轻轻叫了一声。
这时,春风、明月走了进来,笑了笑,道:“才人,你总算回来了,我们俩想死你了,还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忧勉强地挤出了一点笑容,如果她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不认识随安这个男人,永远也不要回到深宫这里。
回到这里,不管有没有心,都得披上武装,迎击其他嫔妃对自己的毒害。
她探了探头,还是没见她柳依的影子,心里甚感奇怪,在宫里这里,柳依是她唯一相信的人,回到醉花斋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她,可是她又跑到哪里去了呢?是不是为她准备什么特别的惊喜?
“柳依呢?怎么没有看见她出来迎接我,难道她把我这个姐姐忘了不成。”忧说这话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春风、明月听了,脸立刻沉了下来,面面相觑地对望了一下。
片刻,明月鼓足了勇气,低声说道:“才人,她已经被封为柳妃了。”
忧听了,心震了一下,只不过是短短几天的时间,随安又玩弄了一个女人,并且这个女人是她的好姐妹。倘若他对不起她了,忧决意不会放过他。
“柳妃?封为柳妃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我说说。”忧站了起来,在厅子里踱来踱去,她倒不是介意柳依和随安好上了,而是担忧柳妃会成为深宫恶斗的对象。
这样,她能否招架呢?
春风、明月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她们认为柳依之所以能够成为妃子,是她处心积虑**皇上而换来的,在她们的心底,完全瞧不起这些出卖自己肉体的人。只是,在后宫这里,又有那个女人清纯得好像一盆清水一样?
“放肆,柳依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想必是有人想诋毁她。”忧听完,气得直哆嗦,她一拍桌子,狠狠地瞪了春风明月她们一眼。柳依是她的好姐妹,她相信柳依不是那么有心计的女人,竟然会公然**皇上。
春风明月连忙跪了下去,木讷地看着忧,她们说的都是真的,柳依是一个不简单的女人,可是她为什么就是不相信呢?
“才人,我们所言绝对没有半句虚言……”
“对,我们以性命担保……”
忧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两个起来,一脸严肃地交代:“这样的话,不许在外面说,知道吗?”
她依然维持着柳依最后的形象,不管她们所言是真是假,柳依始终都是她心目中的好姐妹,是她在宫里唯一的亲人。
“可是,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知道了,我们也无法杜绝这件事的传播。”明月注视着忧的脸色,只见是一阵苍白,如同没有血色的白纸一样,心立马不安起来,连忙摆着手道,“不是我们说出去的,是皇上身边的小太监说的,我们也是从他的口中得知……”
很快就过了半月,已入冬至,外面白雪飞飞,林子里的梅花苍劲有力的盛开,或珠苞尚裹,或纤弱绽放,幽幽的散发着香气。屋内暖炉烧的霜炭噼啪作响,烘的整个小厅如同旭暖拂面的四月春日。
忧回宫这么久了,柳依由始至终没有踏进醉花斋一步,哪怕是一步,忧按不住性子了,到了她的寝宫走了一趟,互相道了几句问候,却发觉短短时日,两人的距离被拉得天与地那般远。
忧也没待多久,便到那梅林里赏梅,她刚折下一枝梅,身后便传来了梦雅格格的笑语:“原来你在这里,刚才我到了醉花斋,明月说你到柳妃那里去了,我往她那里走了一趟,她却说你刚走,我还以为你们合起来和我捉起迷藏了。”
忧淡淡一笑,看着她,她终于开口说话,神色也比以前红晕了不少,这些年一言不发,想必也受了莫大的委屈。
“找我有事吗?”
“一定要有事才可以找你?”她拍了拍肩上的白雪,露出灿烂的笑容,眼神清澈如水,“皇帝哥哥冷落你了吧,回宫以来一定没有找过你。”
梦雅的语气很坚定,好像什么也逃不过她的法眼那般,只是令忧疑惑的是,她又怎么知道随安打从回宫那天起,还没有找过她一次。
有时,忧望着门外的白雪,患得患失地怅望,随安威胁她回来也只是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心,虚荣心满足了,自然不会把她想起。或者,他就是为了惩罚她,有意冷落她,让她孤老深宫。
“他爱到哪个妃子那里去就到那里去,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才人,管不着,也不想去管。”忧说这话的时候,心是那般的酸,他真的一点都不爱自己了吗?倘若不爱,为什么不念在昔日的情分上,放她一马,至少她还能用少向往已久的自由。倘若爱,为什么长达半个月都未踏进醉花斋一步,看来他口口声声的山盟海誓也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想到这里,一滴晶莹的泪从她的眼里缓缓地滑落,脚下的那一块砖头,立刻溅开了一朵好像梅花一样的泪痕。她为他哭了,受了那么多的磨难都没有哭,可是现在她却为了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