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1 / 1)

()第一章

“月妹……”

“族长……”

二声同样洋溢着惊喜的呼声响起,那黑衣男子与那红衣女子身子一晃便已站在了那红影身旁。

上官仇则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冷冷的说道:“红月族长……你倒来的巧啊……”

红月朝着身旁二人微微一笑,却未答理上官仇,朝着周道儿行礼道:“尊主,副尊主也来了……”

周道儿闻言一喜,直勾勾的往红月身后看去,苏尹曼妙的身姿已经出现在厅外那簇簇碧竹夹道的卵石小道之上,胡姥姥在前领路,而后是黄流、赤布礼、酒鬼……一众人等,鱼贯而入,顿时将偌大的厅堂挤的满满当当。

苏尹微笑着走到了周道儿身前,拉着他的手,靠到他身前,仔细的端详了几眼,轻声叹道:“弟弟……你瘦了……”她虽然聪慧,但心境却纯洁如纸,从不在乎他人眼光,此时虽是在众人环绕之中,却依旧旁若无人,真情流露。

周道儿心头一热,将她小手紧紧握住,方想说话,却听见二声娇呼,身后风声闪动,却是宝宝拉着思思自厅后转了出来,一把将苏尹从他手中拽了过去,格格娇笑着说道:“苏姐姐吧……?我可老听这坏家伙说起你呢……不过……你比他说的还要好看百倍……来来来……我们去里面聊去……别让这坏家伙占了你的便宜……”

苏尹的仙子之姿,便连宝宝都抗拒不了她的魅力,只是一见便感觉亲近无比,硬生生的便将苏尹往厅后拽去。

苏尹却不知她俩和周道儿是何关系,但见到这二个美丽绝伦的女孩也着实欢喜,见她们如此热情,却也不愿逆了她们的意,只能给了周道儿一个无奈中带了点询问的眼神后,便随着二人走了进去。

黄流领头,众人一同向着周道儿参拜了下去,只有草草蹦蹦跳跳的跑了上去,投入了周道儿怀中,小手紧紧拽着周道儿衣襟,小脸笑的灿烂如花。

周道儿呵呵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蛋,抬头往厅内看去,紫竹谷中几位大将均已到齐,其中更有不少陌生面孔,知晓自己出来的这段时日,谷内实力见涨,心中也是着实欢喜,挥了挥手让众人站起,灸卫壶已指挥着侍从搬了许多椅子过来,让众人坐了下来。

上官仇脸色大变,这些家伙看上去个个神色不善,但又是个个气度不凡,瞧来修为均是不低,周道儿方一下子来了这许多生力军,如若要是反悔不去,自己只怕也是奈何他不得,往身边看看,另外几个长老个个都是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样子,看来也指望他们不上,心中暗叹了一声,清咳了二声说道:“陛下既然有朋友来访,小老儿就不打扰了,方才之约……嗯……陛下乃是信人,必然会遵约而行……我也不再多言了……”

周道儿尚未说话,红月已然冷冷说道:“狐族之事似乎尚轮不到你来做主吧?就算是长老会的定议,也要长老全数到齐之后,有七成的赞同数方可,请问上官长老,我都不在……你这长老会是如何开的?”

上官仇一阵语塞,脸涨的通红,指着红月却不知该如何辩驳才好。

狐族之内,最大三族乃是天池雪狐、媚狐与影狐,其中天池雪狐最为势大,除了狐王出自其内之外,长老会中更有六席之位。

而媚狐一族,大部分人均化身在凡间活动,此族之内女相居多,又是天生异赋,长袖善舞,数千年来,在汉土之上青楼、酒肆一类的产业倒大半都是她们名下之物,诸族之中,以她们最为富有。

狐族之人好享受,虽然偏居北蛮之地,但却仍喜奢华,这大把大把的银子便是靠媚狐一族源源不断的支援过来的,故此,虽然媚狐一族中并无什么出众高手,但在狐族之中地位却是不低,仅在天池雪狐族之后,长老会中也有了二个席位,此代之中,便是族长红月及其妹妹红星。

另外一席,则落在影狐一族手中,影狐族乃是狐族中的异类,狐族之中,只有他们喜好过那苦行僧般的生活用以磨练心智,刻苦修炼下,族内高手辈出,只可惜此族人数极少,全族上下只不过千余人数,故此只能在三大族中添居末位。

那黑衣男子便是影狐的族长影苍松,此人为人严谨,平时不苟言笑,但却对红月痴心一片,只可惜襄王有意,神女无情,至今仍是单相思而已。

这三族的九位长老,加上狐王,一共十人便是长老会的全部班底,狐族虽然号称是众族议政制,实际上确实把持在此三族手中,除了狐王之位由全部族人投票推荐之外,其余大事均由长老会决定,规定长老会十人均需到齐,并有七票通过,此事才能决断。

原先狐王势大,长老会之议往往只是走个过场而已,但此时狐王已ィ煸掳岢龅墓婢厝慈蒙瞎俪鹨皇辈恢萌绾斡x圆藕谩?

红月冷笑一声,又道:“当年仙道那惩狐之役(仙道称之为惩妖之役),如若没有金帝陛下的支援,你真以为凭你们天池雪狐的高手……便能敌得过玄心宗那四个已至地仙上阶的长老?”

当年仙道惩狐之役,世人均知是天池雪狐一族的四大高手使那‘裂丹毁身**’力克玄心宗四大长老,逼的玄心宗最后罢手言和,其实那四大高手中倒有三位乃是金帝手下。

但此乃雪狐一族的秘辛,除狐王之外,便只有这几位雪狐一族的长老知晓,但此时却被红月一言道破,上官仇心中顿时大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中却流露出一丝杀意。

当年天池雪狐一族便乃是凭着此役成了众狐之首,如若将此事流传出去,雪狐一族在狐族之内的地位就将大减……

见他这般,红月更是不依不饶,眼露鄙视之意,手指着那上官仇大声叱问道:“想来此事上官长老不是不知了……好……即是如此,我们狐族既然亏欠了出云这样一份大情,你又怎能在这危难之时落井下石?何况外面仙道云集,你叫他们怎生闯的出去?”

她在汉土之上也是大有身家之人,平素与那些三教九流交道是打惯了的,早已练出了一副好口才,此时咄咄逼人,一支玉指几乎都点到了上官仇的鼻尖上。

周道儿笑眯眯的坐在上首,脚翘的老高,但仔细看去,那嘴唇却微微颤动着,只是那幅度极小,就算凑在面前也不易看清,更别说他此时正用手得意洋洋的摸着他那莫须有的胡子了。

金帝与狐王临走之时,曾将一世经历传心与他,虽然并非事无巨细全数灌进,但惩妖之役这般的大事自然不会漏过,此时红月所说,却是周道儿所教。

眼见已将上官仇逼到了绝处,周道儿轻咳了一声,红月知机,重重的哼了一声,拉起身边的红星,便走到了一旁坐了下来,却对那影苍松毫不答理,影苍松讪讪一笑,丝毫不以为意,紧紧跟着二人,竟然就好似一侍卫一般站在了红月身后。

周道儿饶有兴趣的看了三人一眼,朝着上官仇说道:“红月素来心直口快,还望上官长老莫怪才是……”

上官仇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对,红月称周道儿为尊主,此时周道儿语气之中对她也是十分亲近,二人只怕早已联手,怪不得方才这小子答应的如此爽快,想来早已布下了这一招。

他乃是心机极深之辈,想到此处,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朝着周道儿一抱拳,说道:“倒叫陛下见笑了……”而后转向红月说道:“红族长……此事乃是当时金帝陛下与吾王的约定,并不需长老会通过,故此也未曾通知你前来参加……天池乃是我们狐族根本之地,有道是逐鱼莫凅,现在这许多人居与此处,只怕不需多少时日,这天池便要成为一片荒地了。。。我们也是不得以而为之。。。当然。。。现在外面仙道大军将临,出云贵宾如若就这般离去只怕不妥,不过天池之内另有秘道,出口乃是在数百里之外的深山之内,只要小心些个,绝不会被仙道发现。。。”

他权衡之下,此时却是尽快将这帮‘恶客’赶走要紧,不得已只能将狐族所布的秘道也说了出来,以求众人安心。

红月朝周道儿看了看,耳中并未听到他传言,哼了一声却不说话,周道儿又怎会不知那秘道之事,心中冷笑了几声,面上却是一副和熙的笑容,说道:“上官长老所言有理,其实此时仙山新败,我们也是复国心切,早已有意离开,红月也不必多言了……嗯……不过,我们对北蛮地形不熟……据说外面乃是千里密林,极易迷路,此时仙道在此,我们也不能运用法宝,嗯……不知能否派些人马随我们而去,也好帮我们引路?”

上官仇松了口气,点头应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狐族久居与此,对北蛮是极熟的,陛下随意挑选人马便是,嗯……不过影狐一族最善此道……倒不如……”

他话尚未说完,却见周道儿连连摆手道:“不必不必了……我已有人选……嗯……就让红月族长随我们去吧……上官长老通情达理,真是感谢啊……哈哈……红月……你还不快去让族人准备一下……明日我们一同出发……”

上官仇微笑点头,听到最后一句脖子却是一硬,大叫一声:“什么……你你你……你竟然要媚狐一族全族同去……”

周道儿笑眯眯的点了点头:“上官长老不是说让我随意挑选人马吗?嗯,我也不多要了……就让红月带着她族人帮我们指路便可……嗯……红月……我们出云国美景处处,你们到了那可要多盘桓些时日……不要让我失了待客之礼……”而后轻声的嘀咕了一声:“听说红月族内均是美女……她们……总比你这样的老头更赏心悦目些罢……”

红月轻笑一声,含笑答应。

上官仇额头刹那间便汗水淋漓,媚狐一族掌握着狐族的经济动脉,她们如若离去狐族立马元气大伤,周道儿虽然说的好听,但瞧他与红月的模样,只怕早已勾搭上了,这一去,媚狐一族定然再不得归……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红月身后的影苍松站了出来,朝着周道儿行礼道:“陛下,那北蛮密林之内处处危机四伏……红月妹子她们……她们对其中的道路也不算熟悉……苍松不才,也愿出些薄力……明日一同护送陛下归返故土……不知可好……”

周道儿心头大乐,他原本想的便是将这影狐一族拉走,但自己与他们交情不深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方才看见他对红月一副情深款款的模样,早知他必然舍不得她离去,这才想出了这法子,这影苍松果然上钩。

第二章

周道儿得意而笑,对着影苍松连连点头,影苍松看看红月,见她并未出言反对,心中一喜,连忙又乖乖的站回了她身后,想起到时二人便能相伴而行,更是大乐,心中已盘算着一路上该如何拍马才是……

他苦追红月多年,只可惜红月大部分时间一直在外,就算回来对他也是不假颜色,此时忽然感觉有了一丝希望,连带着对周道儿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上官仇面色更是难看,媚狐与影狐二族一去,狐族等若已经四分五裂,他就算如愿登上狐王之位,这滋味也好不到哪去,但自己有言在先,却又反悔不得。

心中已然气急,就算他心机深沉仍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恼怒之意,板着脸说道:“陛下……媚狐与影狐一族加起来共有三万余人……引路而已,只怕也用不了这么多人手吧……?”

红月竖眉冷笑:“上官长老……你只怕真是老了罢?我们媚狐一族虽然确有三万余人马……但其中九成均在汉土之上……在此的不过千余人而已……影狐有多少人……你想来比我更是清楚……这三万余人一说,从何而来?”

上官仇一时语塞,这才想起,媚狐一族虽然人数不少,但平日均在汉土经营产业,留在北蛮的那些大多也是派做联络之用,要认真算起来,千数只怕都未到,而影狐一族,全族上下也不过千余人马。

当然,如要真个计较,这二千余人的送客队伍也实在可称庞大,但自己一时口误被红月抓了把柄,此时再在数量上纠缠已然无理,只能点头说道:“……那是老儿算错了……嗯……即是如此,红月族长与影族长……尔等二人便好好替我狐族恭送贵客吧……”

周道儿哈哈大笑道:“多谢上官长老美意了,等到了出云之后,我也会好生招待二位……嗯……当然,他们想住多久就多久,绝不会急着赶他们走的……”

上官仇充满怨恨的盯着周道儿看了一言,起身告辞,身后传来一阵哄笑声,他身子一晃,脚步都有些踉跄,恨恨而去。

天池雪狐一族的长老,原本就肩负着守护神器的重任,原先便住与天池之内,他们所居,乃是在天池北侧的山崖之下。

那一片红砖绿瓦的小院,与后建的那些木质阁楼一南一北,隔湖相望,从那墙上的青苔,可以看出这些院子的历史,此处不似南侧那般人声鼎沸,几个小院子延湖而建,院前院后栽着片片湘竹,夜色下,湖面微风席席而过,湖内细浪拍岸,岸上竹涛阵阵,甚是幽静。

上官仇在屋中踱来踱去,不住的咒骂着,他身为狐族首席长老,便连狐王见他也是客客气气,又自诩足智多谋,何时曾被人这般戏耍过?

屋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扣门之声,他精神一震,低声道:“进来……”

屋门被轻轻推开少许,一条淡淡的黑影自那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进来,微微一晃化为人形,在上官仇面前伏地参拜,而后说道:“长老大人……消息已然送到……”

此人浑身黑衣,看上去倒与那影苍松有几分相象,只是身上更多了几分阴冷的气息,就连声音都是嘶哑低沉,凭空带着寒意。

“很好……很好……”上官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薄纸递了过去,低声说道:“嗯……你再辛苦一躺……帮我将这地图也送去吧……”

那黑衣人接过那羊皮纸,低头看了几眼,浑身一颤,问道:“长老……我方才在族内听说,此次我大哥将与红月族长率族人一同送出云之人归国……您将这……这地图给了仙道……他们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上官仇冷冷说道:“我瞧你关心的不是你大哥……而是那红月吧……哼……我们族内美女如云,你们兄弟俩怎都一般被那小妮子所迷……你也不想想,她们媚狐一族素来假正经,红月更是如此,从来对男人不假颜色,这次却愿与你大哥一同前往,显然对你大哥已大有情意,就算她不走……哼哼……我瞧只怕也轮不到你做那入幕之宾吧?”

说着,看了看那黑衣人,又柔声说道:“苍海……你修为人品,哪一样不比你哥强上数倍?只是当年狐王偏心,这才让你哥将那族长大位占了去……嗯……这件事情办完,那影狐族长之位便是你的了……况且,我已与仙道说好,他们此次主要对付的乃是那些出云之流,到时只要红月等亮出狐族的身份……定然不会有事……”

黑衣人沉默半响,长叹了一声,拿着那羊皮纸转身便走,他身形极快,只是一晃,便已穿过那门缝,瞬间便没入了夜色之中,上官仇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意……

踱了几步,上官仇回身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那木门,似乎那门面上会长出花来一样……

半柱香之后,那木门吱呀一声,轻轻晃动了一下,一股微风自那门缝中徐徐吹来,上官仇猛的跳了起来,神情紧张的东张西望了几眼,但屋中空空荡荡却也未见多出什么来,叹了口气,又坐了下来。

“阿弥陀佛……”

一声轻轻的禅喝在屋中响起,一条由极淡的金光组成的人影在屋中慢慢显现了出来,上官仇脸上露出一丝惊喜的神色,恭恭敬敬的朝那人影拜了下去,嘴上说道:“上师……您可来了……”

那人影呵呵一笑:“那莲心传讯非紧急时不得使用……你如此急着找我师尊,定然有事了?嗯……佛爷我正在参那欢喜禅……你若说不出道理来……我可不饶你……”

此人说话语气轻松,就好似开玩笑一般,但上官仇似对这人影极为忌惮的样子,连忙说道:“无事岂敢冒昧打扰……当年尊者曾嘱咐在下,要将此处之事多加禀报……此时族内又出了些事故……您看……”说着,便将这几日之事说了一遍,最后又说道:“银莲尊者上次来此无功而返,其中,那小子绝对脱不了关系……”

那上师沉吟了会,问道:“你说那小子是何模样?你给我细细说来……”

上官仇略微怔了怔,却想不通这人怎会对周道儿这般感兴趣,但也不能不答,于是绞尽脑汁想将周道儿的身形相貌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遍,但他与周道儿见的不多,直至今日才算是面对面交谈了一次,说了半天,却也说不出什么特色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刚来天池之时……那小子带了个看上去古里古怪的银色面具……”

那人眼中一亮,笑道:“怪不得银莲那老家伙非要自己前来,原来有这宝贝在此……却没料到天意难违,凭他银莲的身份,仍是刹羽而归……看来,这份功劳倒是准备平白送给我的了……嗯……上官仇,你事情办的很好……等我回去禀告了师尊,日后定然大大有赏……不过……在我们来之前……那小子如若有任何损伤……哼哼……你就等着瞧吧……”

说到最后,语气顿时阴深起来,上官仇打了个寒颤,心中不由得大为后悔,周道儿手下实力强悍,他担心仙道众人拿他不下,到时后患无穷,他为人谨慎,找上此人原本也只是为了加倍保险而已,却没想到他竟然对周道儿有庇护之意,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还要保着周道儿才行,但那仙道既然已拿到那秘道地图,又怎会听自己指挥……

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不满,恭恭敬敬的答道:“上师之令岂敢不从,尊者面前,还望上师多多美言几句……嗯……等我将此间事情了断之后,必然前去参拜……”

那上师的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道:“好了好了……这鬼地方还真是远……我这分身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嗯……到时来时,可别忘了多带几个你们狐族的美女啊……佛爷我修的是欢喜禅,到时阴阳双修,也帮你造就几个得力手下……哈哈……”

话音一落,那金色身形就慢慢消散在了黑暗之中,上官仇仍在地上跪拜了许久,这才慢慢站起,额头已渗出了点点汗珠……

金帝居

周道儿看着厅中众人,此时出云众位高手也闻讯而来,幸好金帝为人豪迈,这大厅盖的也是大气,纵横均有十余丈,倒也尽数挤的下。

此时兵多将广,光地王级以上的人马便有三百余位,便是那些汉土的仙道大派又有谁有这等实力,周道儿顿时豪气大增,手一挥,已有手下将一坛坛的烈酒搬了上来。

媚狐一族在汉土之中颇多酒肆,这些酒均乃是她们百年珍藏,一开封后酒香四溢,妖道、魔道大多都是好酒之人,闻得酒香已是心痒难挠,等周道儿一声令下,只闻得厅中轰然一声欢呼,个个都抱起了酒坛狂灌起来。

周道儿笑眯眯的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他可不觉得这呛的喉咙生疼的玩意有多好的滋味,让酒液在口中转了一圈,遮袖而出,而后对黄流等使了个颜色,留下灸卫壶在此招待,便将几个心腹一同召进了后室。

苏尹早已在后室等候,宝宝与思思则分坐在她二旁,三人看来聊的极好,此时苏尹不知正说着些什么,逗的二个小公主格格娇笑不已。

周道儿笑着走了过去,往苏尹看了看,苏尹与他心灵相通,立马起身道:“嗯……二位妹妹,听说这天池景色极好……明日里,我们便要离去,可不能错过了……嗯……不如你们带我去看看可好?”

思思在也已听说狐族逐人之事,她已嫁了周道儿,自然便要随他而去,但她自小在此长大,眼见便要背井离乡,心中却又是千万个舍不得,此时听苏尹提起此事,小脸上顿时掠过一丝荫翳,苏尹岂能不知,笑着拉起她的小手,说道:“我在书上得知,你那夫君所在的国土也是处处美景,比起天池来,只怕是别有一番风味,到时我们三人可要好好赏玩才是……嗯……不过如今呢,你可是地主,得好好陪陪我这个远来的客人才是……”

思思乖乖的点了点头,被苏尹与宝宝拉着去了。

黄流在一旁笑道:“这二位天仙般的姑娘只怕就是尊主新婚的妻子了,尊主果然是好艳福啊……”

周道儿点点头,方想得意一把,却听见黄流又道:“不过……我瞧副尊主对您也是一往情深……而且她随尊主已久……无论如何总该也给她个名份才是吧……”

苏尹对周道儿的心思,谷内众人哪个不知,苏尹为人简单也不通人情世故,爱便爱了,可偏周道儿心中却一直冲不破姐弟之隔,平时虽然二人形迹亲热,但却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无逾越。

此时黄流一提,周道儿心中一跳,连连摆手道:“副尊主与我乃是姐弟关系……黄天工不可胡说……”

黄流一本正经的说道:“呃……原来如此……嗯……副尊主美丽无匹,谷中有许多弟兄对她心怀仰慕,原先都以为她乃是未来的尊主夫人,故此一直都将这份爱慕深埋心底……既然是弟兄们误会了……那我明日便通告下去……唉……可怜副尊主孤独至今,也盼她能找个好归宿啊……”

周道儿一惊,大声说道:“不行!”说完,忽然感觉有些不对,看看黄流似笑非笑的脸,不由得讪讪说道:“此事不急……不急……嗯……如今大家都在,我们先谈谈正事吧……对了,你们怎生到此的?我却还不知呢?”

第三章

周道儿急急的将话头岔了开来,黄流却仍不饶他,摊了摊手,笑眯眯的答道:“呃……这个嘛……唉……副尊主实在是思念尊主大人……我们又不放心她一人前来,只好全数跟来了……”

紫竹秘谷之中,黄流师徒、赤布礼与贾家兄弟乃是周道儿的亲信,黄流师徒跟随周道儿的时间最长,关系也最是紧密,此时并无外人在场,便随口开了玩笑来。

周道儿倒也不恼,摇了摇头,嘟哝了一句:“你这黄老头……”而后指着贾家兄弟问道:“贾一……你来说说……嗯,那些仙道之辈此时已在百里之内,你们是怎生在他们眼皮底下溜进来的?”

贾一对周道儿却是尊敬非常,一听问话,连忙起身,只可惜他们兄弟俩的口才实在一般,罗嗦了半天,周道儿却是半点都未曾听明白,无奈之下只得回头看了看黄流,肃容道:“仙道此次前来,必然不怀好意,如若就我们几个,想要脱身还是不难,但此时我既然已接下了照顾出云的重责,就定然要把他们也全数平安带走,你们如何入谷,又怎能不被那仙道发现,说出来大家好好揣摩一下,大有益处……”

黄流闻言,也收起了笑容,对着周道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道:“属下失礼了,尊主莫怪……我们原本在仙道后方,虽然仙道离谷口尚有百十里地的距离,但这许多人闯入,是定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目的……幸好副尊主学究天人……教了我们一种仙隐符,这才能安然入内……”

“仙隐符嘛……?”周道儿剑眉一竖,又向黄流探听了一下仙道的布置,黄流细细的讲解了一遍,周道儿低吟了会,叹道:“这次只怕要糟糕……”

黄流等人一愣,却见周道儿手一扬,一阵白茫茫的毫光闪起,刹那间人便已不见了踪影,空气中,却传来周道儿的声音:“这便是仙隐符……凭我的修为,现在已能维持十柱香以上的时间……嗯……你们修为比我要高……只怕时间能更长吧?”

黄流摇头道:“不然不然……我们修的都是魔功,这仙家的道法虽然神妙,但用魔功去驱动却得打一折扣……就连血影,也只不过能维持二柱半香的时间而已……不过有这点时间,已足够我们瞒过仙道之眼,潜入此处了……要知此次前来,副尊主刻意挑选,带的大多都是有飞剑一类法宝的高手,百十里地,如若不留余力全力催动,只是顷刻之间的事情啊……”

空气中隐隐有淡淡的波纹荡漾,周道儿就好似从一片竖立着的水波中钻出来一样,就那样又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而后又坐了下来,摇头叹道:“便是如此了……我还罢了,修的原本就是苏姐姐的仙家功法,你们修的却都是魔功……这仙隐符虽然妙用无穷,但在那观天镜下,却只怕遮掩不住你们的魔气,你们与仙道擦肩而过,我却不信他们会毫无发觉,但如若他们明知你们乃是前来援手,但仍是轻易将你们放过……这其中……”

赤布礼在旁眉头大皱,接口道:“要么他们知晓无能留住我们……要么他们根本不在乎我们来此……”说完朝着黄流苦笑了一下,仙道数万人马,又怎可能留不住他们区区百余人。

周道儿点头道:“我担心,他们拿的是一网打尽的主意……但我们现在的声势,只怕也不弱与他们,他们究竟有何倚仗呢……唉,影狐虽然有窥敌神技,但也只能观察对方动向而已,然仙道内部的详情,我们却是谁也不知,不能知己知彼,这仗……不好打啊……”

金帝为人豪迈,却不是莽撞之徒,狐王更是心细如发,周道儿得二人传心而教,阅历已是不同,加之他原本就聪明机灵,只是欠缺些经验而已,此时二下一合,早已不是那个简单少年。

周道儿前几日一直闭关,出云众将中,只有灸卫壶与他熟些,此时灸卫壶在外面招呼来客,屋内的,皆是紫竹秘谷来人,其中血影在众人之中,修为可属前三,一拍手中的‘伏魔杖’,瓮声瓮气的说道:“管他是什么鸟呢……我瞧尊主新收的手下也个个不弱,怕他们做甚,那些仙道鸟人要真个欺上门来,看俺不一杖把他们的蛋黄都打出来……”

杀神不喜多言,但他此时修为已至地王高阶,实力了得,此时大敌当然却无惧意,想起得了仙器天星降之后还未曾开过斋,心中早已跃跃欲试,听得血影之言,顿时大起知己之心,在一旁连连点头。

周道儿展颜一笑,点头道:“呵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你们在,我怕谁来?好了……黄天工,赤堂主留一下,你们都出去吧……嗯……帮我将灸丞相唤进来……”

不一会,灸卫壶匆匆而入,朝室内看了看,他与黄流,赤布礼二人并不相识,周道儿略一介绍,三人稍微寒暄了几句,灸卫壶抚须叹道:“陛下手下有这许多精兵干将……我们出云复国有望了……”

他喝了点酒,又看见这新陛下手下高手如云,心情极好,此时满脸红光,声音都高亢了几分。

周道儿微笑不语,心中想到,不知让他看见秘谷中的那支妖道大军之后,又会是什么表情,想到此处,不由得又感到有些可惜,那数万的妖道大军,如若能开拔过来,加上出云的人马,何事不可为?但这些奇形怪状的弟兄,如若真个在汉土之上成群结队,大摇大摆的晃悠,只怕都不用仙道出手,光因为吓死那些老百姓而引起的天劫就足够他们吃一壶的了。

“嗯……灸丞相,复国之事乃是先皇给我的重托,本……本人自然会竭力完成,但此时仙道大军在外,我们如何应对却是头等大事……你们三个,均是我的智囊,叫你进来,便是想一同协商一下……”说着,便将方才几人所议之事说了一遍。

周道儿初登王位,尚不习惯用本皇相称,幸好金帝本人却也并不太讲规矩,对这些称谓从不讲究,灸卫壶也是听惯了的,此时稍稍冷静了一下,抚须说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周道儿点头道:“但说无妨。”

“虽然那上官仇想要逼我们离去……但凭出云与狐族的关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以我们手头的实力,他也定然不敢用强,更何况我瞧陛下与那红月的关系实在不错……狐族之内也并非铁板一块……您又何苦应允呢?如若我们一走,这狐族结局如何也还罢了……我只怕逃不脱仙道的耳目,到时我们无以为据,形势大大不利啊……”

周道儿却未回答,微微一笑,起身伸了个懒腰,听了听外头喧闹的声音,忽然说道:“外面的弟兄们兴致颇高,我们去了,只怕打扰了他们的豪兴,嗯……天池胜景举世闻名,又正当这月明云淡之时,灸丞相难道就不想带着客人出去逛逛吗?”

三人一同哑然,都不知周道儿为何会莫名其妙的说出此话,但见周道儿已迈步而出,只得跟上。

天池边

一抹月色倾泻而下,将整个湖面映照的透亮如银,偶尔微风徐过,荡起波涛阵阵,将月色拍得粉碎,就好似一片片银色的细鳞,层层叠叠拥簇在了一起,煞是美丽,微风中,传来淡淡的草木香味,配上耳边的声声虫鸣,天地之间,一时间充满了生机。

此时离金帝居已远,那喧哗声早已远去,四人脚本极轻,生怕打扰了这一片静寂,周道儿蹲下身去,自一片野草中将一只小小的蚂蚱捧了起来,将它翅膀上的露水轻轻弹去,而后又将它放了回去,拍了拍手,回身笑道:“不知为何,到了此处,我总会想起我们那秘谷仙境……都是这般的美丽……”

黄流与赤布礼一生奔波,只在那紫竹秘谷中得到了这几年的安逸,心中早已将它当成了自己的家一般,此时听周道儿一说,一同微笑点头。

周道儿微微一笑,指着前方说道:“我乃是狐族驸马,此地与那秘谷仙境一样,均是我的家园,可那老头子却想将我从此处赶走……呵呵,真是可笑之极……”

周道儿所指方向,正是那狐族长老所居之处,此时尚远,只看见一片淡淡的黑影,灸卫壶心中却是一跳,忽然想起方才入内之时并未看见思思在场,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此时却有一点极为细小的金芒自那方向闪起,转瞬即逝,周道儿面露喜色,迈步而前,此时却用上了法术,人影一晃便已去的老远,灸卫壶等三人忽视了一眼,紧紧跟随其后。

第四章

上官仇静静的闭目而立,他的姿势极为古怪,单足立地,另一足自后向前勾在前足的腿弯处,一手竖掌,另一手平托与其手腕处,虽是如此,但他却站的稳如泰山、纹丝不动,再配上浑身冒着的淡淡金色光芒,黑暗中,就好似一尊贴满金箔的佛像一般,虽然炯炯生辉,但又显得毫无生气,如若不是鼻孔中那二道乳白色的气柱正随着他胸膛的起伏不住收缩着,真有如死人一般。

此时正是他每日修炼的时辰,就算再有要事,这数百年从未中断的功夫也不可误。

他已是七尾之身,离狐妖的最高境界九尾也只是相差二层而已,虽然这二层的突破只怕要穷他半生之力,但以妖类几近无穷无尽的生命,加上这修妖妙法,总能有到达彼岸的那天。

上官仇原本绝称不上资质超群,当年得道之后,在狐族中也只是一默默无闻的小卒,由于当年得道幻化时一时不慎,选了个绝对与狐族审美观大有差别的容貌,更是日日被人欺凌取笑。

然在百年余前,他偶遇佛道的金莲尊者,逢他点化,教了这套名为‘立地成佛’的功法,在这之后,他修为突飞猛进,短短百余年时光,便已修至了七尾的境界,地位也是一升再升,在狐族中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要鼻孔处的蜒息在吞吐一个回合,今日的功法便能完成,二道乳白色的气柱再次伸缩往返之后,上官仇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浑身那淡淡的金色光芒也慢慢的敛去,长嘘了一口气,便想收势,就在此时,他身边的空气忽然荡起了一阵水波似的波纹,几条人影无声无息的凭空出现。

上官仇一惊,身子一躬便想逃遁,然而对面金光一闪,一股似有似无的金色雾气顿时将他紧紧包住,再也动弹不得。

此时方才看清,来着共有五人,虽然不知道这几个家伙是如何毫无生息的掩到自己的身旁,也不知道那一点转瞬即逝的金芒究竟是什么,但他们的模样,上官仇却是认识的。

他也是参加过仙山营地一役的,那四男一女,可不正是那小子的手下、当时结阵以抗低阶的五人?身着金衣的哪位,更是已化龙身,只是他,便绝不是方才有着七尾修为的自己所能抗拒的……

五人身旁,一堆七彩颜色,奇形怪状的软肉正在那慢慢蠕动着,却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东西无头无脑,可偏偏上官仇却感到他正在一瞬不瞬的窥看着自己……

那金芒起后,其中一大汉低声吼了一声:“老一……留点给我玩玩……可别连皮带骨头一人吞了……”急急上前,一双大手便捏了上去,只听见啪啦啪啦的声响,上官仇已如烂泥般瘫了下来,浑身的骨骼已然被他捏的粉碎,此人一身红衣,敞怀坦胸,壮如小山,正是狍鸮,化蛇在五神兽中居长,原本几人以老大称之,但又怕与周道儿搞混了,故此现在称其为老一。

五神兽原本就不是善主,只是碍与周道儿的管教,这才凶性大敛,此时对这曾对周道儿不敬之人,却哪里还会手下容情。

上官仇惨嘶一声,充满恐惧的双眼中已泛起了一层血雾,感觉中,历经数百年修炼却越发旺盛的生命力正在一点点的流失,但面对身前的这些个家伙,他却丝毫生不出半点抗拒之力,想要挣扎,可浑身已软绵绵好无气力,想要呼喊求教,努力许久发出的却只是丝丝的声响。

化蛇则颇为好笑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周道儿显然对这正在瑟瑟发抖的老头极为重视,竟然叫五个弟兄一同上阵,化蛇也是手痒,一上来便使了刚修成的‘龙威’,此术乃是龙族秘术,龙乃是万妖之尊,它们吞吐而出的龙息也可称得上是妖类之中最霸道的攻击之技,这龙威便是由龙息转化而来,只是龙息动辄便惊天动地,而龙威可算是小巧之术,但精妙之处尤有过之,又岂是上官仇这般修为只是中等的凡妖所能抗拒的。

龙族倨傲,见对手无能,化蛇摇了摇头,顿时失去了兴趣,转身让开,只留下狍鸮还在一旁颇为兴奋的摩拳擦掌,口中不停的叫道:“幻幻小子……你可完了没……嗯……这老家伙骨松气短,身子极虚,你再如此脱沓,只怕他便要一命呜呼了……老子可还有许多手段未使呢……”

上官仇听着,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他虽然容貌不扬,看上去年岁颇高,但平素修炼勤勉,身板却是极好,与‘骨松气短,身子极虚’这八字评语毫不相干,但却总不能去与他争辩,说自己骨骼强壮,极为抗打?

门口传来吱呀的声响,木门被人轻轻推了开来,五神兽早已从那脚步声中听出所来何人,连忙各自后退一步,让在了一旁。

上官仇却是一喜又是一惊,喜的是眼见便要呜乎哀哉,却来了人,虽不知是敌是友,但总也多出了一丝生机,惊的是,等定睛看去,那进来之人,领头的一个白衣飘飘,一张俊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不是周道儿却又是何人?身后三人,那灸卫壶乃是熟识,另外二人则好像乃是周道儿新来的手下,但看气度襟岳均是不凡,显然都是高手一流。

上官仇正暗自叫苦,却听见面前那团七彩软肉‘咕咕’的二声低鸣,似乎答了什么,而后一阵毫光升起,光芒敛去之后,一张熟悉的脸孔露了出来,上官仇心中大震,那鹰鼻凹目、短须飘飘之人,可不正是自己……

他也乃聪明之极的人物,此时一看,便知对方拿的是什么主意,自己定然无幸,心中暗叹一声,知道仍是小窥了对方,此人心机绝不在自己之下,谈笑之间,却早已布下了这般的奸计。

周道儿踏步而前,在上官仇面前蹲了下来,忽然哈哈一笑,转身对着身后自头部开始一点点幻化成人的幻幻说道:“上官长老……您怎在此啊……”

幻幻努力的将最后一只脚也幻化了出来,**的在地上蹬了蹬,朝着周道儿笑道:“小老儿先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勿怪啊……”

他手捻胡须侃侃而言,声音,动作无不惟妙惟肖,且别说灸卫壶与黄流等人,便连那躺在地上的上官仇都看傻了眼。

周道儿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说道:“唉,你一时糊涂,我也不来怪你……不过以你的智商,又怎能负起一族之主的大任?看来这狐族的事情,我也得多担待操劳些了……”

那幻幻化做的上官仇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只是辛苦陛下了……”

周道儿点头笑答:“……无碍无碍……我们出云与狐族本是一家人,日后更该携手相助才是……上官长老年岁已高……实在不能太过劳累了……嗯,不过我尚不便出面,日后台面上的事情你还得多多照应,等到族内诸事稳定之后,我便送你去荣修吧……”

二人一搭一档,灸卫壶等人怎还能不明白周道儿的心思,三人均在心里轻声喝了一声采。

虽然凭出云的实力,就算撕破脸皮,狐族也奈何他们不得,但大敌当前,二族之间有了这道仇隙,却是不妥,况且此处毕竟乃是狐族根基之地,狐王去后,上官仇又乃是狐族名义之上的头号人物,且不管狐族百姓如何想法,只是由他出面逐人,出云再盘踞与此便已名不正言不顺。

周道儿面上答应,半点不伤和气,其实却早已布下了这一妙招,只要明日再由这‘上官仇’出面加以挽留,也就顺杆而下,留下也是顺理成章之事,至于昨日如何,自然有千万种理由可以解释。

况且听周道儿的意思,显然是要将狐族大权一起在握,此时天池六大长老中,上官仇已然‘降服’,其余五人以他马首是瞻,另外三人,红月一族的自然对周道儿言听计从,影狐的影苍松却是随着红月走的,按现在的形势,就算日后周道儿想登上狐王的宝座,以他半个狐族驸马的身份也不是不能。

灸卫壶心中暗暗称妙,但他乃是极为谨慎之人,细细思量了一会,朝着周道儿问道:“陛下……这上官仇与另外那五位长老相交极深……这一时尚且能相瞒得过……只怕日子久了……”

周道儿眼中寒芒一闪,冷笑道:“那五个老头垂垂老矣,只怕脑子也早已糊涂了,再据这长老之位只怕不太合适,等明日诸事料定之后,我便会安排他们闭关潜修……嗯,狐族也有许多功法是极妙的……只是修炼起来需要些时日,不知道几百年时间是否足够……唉……修道漫漫,却也无法啊……当然了,这长老之位不可空缺,嗯……灸丞相,你也是狐族出身……对狐族的人手比我熟悉多了……这事情就由你来安排可好?嗯……我瞧日后上官长老退位之后……这首席长老之位嘛……便由你来接任也不是不可啊……”

灸卫壶先是身上冒出了一股子寒气,周道儿说的虽然好听,但言下之意他却怎会听不明白,那五位长老只怕命不久矣,等到听到后面的话,心中却是大喜,他乃是狐族之人,当年追随金帝虽然乃是心甘情愿,但在狐族之内郁郁不得志也乃是一大因由,此时周道儿之意,却等若将狐族大权交与他手,顿时将当年的郁闷一扫而空,连忙对着周道儿拜下,连声称谢,心中却立马盘算起自己族内尚有那些亲人,那些又是自己的至亲深交……

周道儿瞥了他一眼,早已知他所想,微微一笑,说道:“狐族与我也算是至亲了……还望灸丞相好好辅佐,也好与我一同将它发扬光大……嗯……人说狐类多智,只盼不要都是这样的小聪明便好……”

说着,手往后一扬,一道青芒闪过,上官仇的大好头颅顿时就有如西瓜般爆裂了开来,在化蛇龙威之气的包围之下,却半点血肉都未曾溅出,刹那间便成了一堆烂肉,一点白光自他印堂处飞出,一旁,狍鸮欢呼一声,一把将它捏在了手里,咕咚一声便吞落在肚,还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嘟哝着:“这老头……也不好好修炼……元神如此小法,没滋没味之极……”

灸卫壶心中一凛,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只是面前这位主子的代言之人而已,切不可持宠生骄……

周道儿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没来由的烦躁,看见上官仇鲜血淋漓的尸体……为何自己却起了一阵欢快之意,好似是一嗜血之徒,忽然看见了美味一般……

他却不知,他原本也算是个单纯少年,但金帝与狐王二人却是不同,这些王者能登上大位都非易事,当年征伐之时,双手也曾沾满鲜血,传心与周道儿之后,这些杀伐之气也一同传与了他,有此为壤,配上冥龙珠的黑暗神力、冥王盔甲传与他的冥界死息,当年魔道埋在他心中的种子,终于开始生根发芽……

第五章

诸事料定,周道儿仔细算计了一下,感觉并未破绽,于是便将幻幻留在上官仇所居之处,诸人回去之后,大厅中已安静了不少,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醉酒之徒,媚狐这藏酒年份极长,虽然滋味悠长,口感极佳,但后劲也是极大,任凭一众人等个个叫嚣着酒量超群,但一顿猛灌下来,还没真几个能顶的住。

与众闲聊了会,苏尹等三人仍未回来,周道儿心中有些烦躁,方想回去歇息,幻幻所化的上官仇却匆匆赶来,周道儿惊讶之下,对其使了个眼色,二人便一起入了后堂,幸好大厅之中个个都已醉眼朦胧,看人都是二个脑袋,倒也无人注意。

一听之下,原来是上官仇派去给仙道报讯的影苍海归来,幻幻也算聪明,几句话一套便将事情整了个清楚,安抚了影苍海几句将他打发走之后便来报讯。

周道儿这才知这老头竟然还留了一手,原本下手杀他,周道儿尚有一丝愧疚之意,得闻此事,顿时一扫而空。

原本仙道为何而来,尚不清楚,但既然能与上官仇私下串通,那目标所向就绝非狐族,知道大战只怕难免,周道儿将灸卫壶、黄流等人再次唤来,几人一夜未眠,细细商议了一下。

只可惜对仙道的情况尚不了解,虽然仙道现在人多混杂,但周道儿手下众人除了那笨头笨脑的力神之外,非魔即妖,在那观天镜之下难以遁形,想要派人混入探听消息都不可得,却也是头痛之事,只得暂且搁下,但也均有不安。

第二日,周道儿正要率众告辞,上官仇却一反常态,在众人面前苦苦挽留,直将那几个有份参与的长老弄的直犯愣,便连红月等人也大为惊讶――这家伙怎一晚上便转了性子?

周道儿连连摇头,以当年金帝与狐王有约为由坚决不允,却被上官仇牢牢的牵住了袖子,灸卫壶见二人相执不下,只得上来劝说,以大敌当前,出云不能舍友而去为由,终让周道儿‘勉强’留了下来。

这老头倒也是个演戏的天才,腹中偷笑不已,面上却是道貌昂然,一本正经。

此事议定,上官仇立马召开了全族大会,在众人面前痛心疾首,对昨日逐客之事深加检讨,一众旁观的狐族百姓恍然大悟,立马对周道儿等人好感倍增,原本仙道大军盘桓与外,狐族之人个个自危,而后见出云众人又要不顾而去,心中更是慌乱,此时总算明白缘由,见周道儿等能不计前嫌留下共同御敌,又岂能不感激涕零。

全族大会末了,在众人屡劝未果之下,上官仇从长老之位上引咎而退,并自请入天狐洞闭关。

这天狐洞乃是狐族的一大禁地,专为那些犯了大过又罪不当诛的族人闭关所设,一入此洞,百年之内不得出关,故此又名百牢洞,原本上官仇就算有过,也罪不至此,但他自己却坚持不已,众人也只能应允。

此事一了,如何处置雪狐一族的另外另外五位长老却让周道儿为难了一把,在杀上官仇之时,为防日后生变,已将这五名长老列入了必死的名录,但经昨日商议之后,按今日的行事之法,假上官仇的身份已不臾暴露。

这五位长老也原本均是没主意的人,狐王在时以狐王为尊、言听计从,狐王去后则对上官仇马首是瞻,倒也并无多大危险,周道儿略略思索了一下,想到今日上官仇即已退位,倒也不宜再动干戈,省得狐族上下波动太大,反对局势不利,于是暂且将处置这五人之事搁置了下来。

二日一耽搁,仙道已然在天池之外扎下了营地,他们倒与那帝江品位一致,选的也是那块天兆之后由草甸变成的盆地。

那蜿蜒数十里、宽达千丈的盆地地部平坦,加之四周均有几十丈的悬崖阻隔,易守难攻,确实是个扎营的宝地,但盆地新成,原先的草甸以及旁边的树木均已毁去,连带着那些在北蛮多如牛毛的珍禽异兽也都搬了家,仙道之人虽然也都带足了干粮,但想要换换口味打打猎却得翻过四周的悬崖,只有到了旁边的密林中方才可有所得。

此次仙道的人马比上次仙山、佛道、天主教的联军还要多上几倍,加之也不如联军那般有组织,纪律二字那是更加谈之不上,一时间,寂静幽深的北蛮之地鸡飞狗跳,数百里内,有点模样、可以入口的禽兽要么跑了个精光,要么便成了别人的盘中美食……

天池原本就被阵势所掩,此时虽然少了金之母的庇护,但一时之间,仙道还不易攻破,周道儿思量来去,还是决定自己先想辙混入仙道军中打探一番。

此事甚险,灸卫壶等纷纷劝阻,就连一直对周道儿言听计从的苏尹也坚决不允,但一来周道儿坚持,二来,此时天池之内还真没有比周道儿更合适的人选,不得以之下,也只能让他去了。

临行前,自然要把‘弹药’清点补充一番,将辟空袋中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通通翻了出来之后,除了苏尹之外,便连黄流那样号称见多识广的制器大师都看呆了眼。

当年金之母守护狐族天池,曾收取了不少法宝,狐王与金帝临行前,也曾将这些法宝的取法告知,那些法宝中颇有几件好东西,周道儿的收藏又是丰富了不少。

那一件件法宝个个灵气十足,在袋中憋的久了,一出来之后个个躁动不安,一时间满室光华,赤橙黄绿青蓝紫,灿烂之极。

但等那金之母一出,满室金芒大作,大多法宝顿时老实了下来,法宝大多都用各种金物所至,这金之母正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又有谁敢异动,只有那火之母欢快的绕着它上下翻飞,还有几件仙器或是木石所制的宝贝不受影响。

周道儿却暗自叹了口气,这二件神器妙是妙哉,只可惜自己修为太烂,只能使出三成功效,否则就凭这二神器便已不怕那仙道之辈。

虽然从那圣。约翰手中得了‘光明圣典’,但这几日先是为神器闭关,而后仙道大军便到了眼前,却是连一点安心修炼的时间都无,周道儿苦笑了一声,看来也只能将这修炼之事暂且搁一搁了……

那些被金之母收服的法宝有许多都是不知来路用法的,幸好周道儿将黄流也唤了过来,他乃制器大师,对法宝也颇有研究,仔细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朝着周道儿说道:“陛下……这些东西都大有来头啊……你瞧这万幻兜……这可是传说中当年那万圣石猴用来七十二变的法宝啊……虽然不能用来打架,可有了它便可千变万化,实在是好东西啊……还有这个……这个……”

来此之后,周道儿身份已变,原先紫竹谷的旧人也均称他为帝,此时黄流所指的乃是一黑乎乎、毫不起眼的网兜,周道儿将它拣起,感觉在手中就好似一片羽毛似的,轻若无物,摸上一摸,那黑色的网线极为柔软兼之顺滑无比,不知是何物所织,听到千变万化那几个字顿时来了兴趣,兴冲冲的问道:“这东西怎么用法?”

黄流摇摇头,说道:“此乃上古的奇物,属下我也是自一古籍上看到它的形貌这才得知……这用法嘛……还真不清楚……”

周道儿颇为失望,叹了口气刚想将它放下,却听见吃书虫子传心说道:“将这万幻兜兜与头上,而后默念此咒便可……心中所想所见均可幻化……”

这吃书虫子腹中古籍极多,也不知是那本书上得来的记载,周道儿闻言大喜,转头看了看,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将那万幻兜往脑袋上一套,心中默念,一阵黄雾过后,一千娇百媚的女子便亭亭玉立在了众人身前,可不正是苏尹。

宝宝将苏尹拉了过去,左看右看却看不出半点不同,众人皆赞其妙。

周道儿将这万幻兜的用法牢牢记住,而后收起,幻幻虽妙,但却不能用于己身,有了这法宝,看来去仙道大军中一‘游’之事,胜算大了不少。

其他的法宝虽然也甚为奇妙,但都是一些拼斗所用之物,周道儿有了二神器,自然也看之不上,和黄流二人略微研究了一下,便都收了起来。

辟空袋中,由紫竹谷带出的仙丹却已所剩不多,那破立丹倒还有三颗,可到时群敌环伺之下,这玩意一使就等于找死,却也无甚大用。

周道儿平时符咒用的很少,那几个仙符却也准备的不多,这些仙符制作之时用材也是极为讲究,也不是说做便能做的,但幸好仙隐符还有几张,堪堪够用。

整理了一下行头,仗着有二神器护身,周道儿自信满满的出谷而去,想起那夭夭已被帝江摄去,想要靠极速冲出,而后在折转而回却已行之不通,不由得心中大骂了那胖子一通,无奈之下,只得步行而出,幸好有那仙隐符护身,到也不怕一出天池便落入仙道罗网之中。

第六章

北蛮密林

苍龙蹲在一株铁枝木上,片片蒲扇大的树叶将他健壮的身躯遮的严严实实,瞧他那半梦半醒的模样,如若不是那二枝树杈恰好将他人夹在中间,只怕早已摔了个嘴啃泥了。

远处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喧哗声,苍龙快闭拢的眼睛又睁了开来,打了个哈欠,满脸无奈的神色。

太阳已渐渐升起,阳光透过头顶的树叶在地上投射出一点点圆形的光斑,幻出一片灿烂,往四周看去,那一道道细细的光柱就好似一支支利箭,将原本幽深黑暗的密林射的千疮百孔。

“天亮了……”苍龙还有些刚醒的木衲,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美景半天才回过味来,立马跳了起来,却忘了自己还在树上,惨叫一声便跌了下去,他身躯雄伟健壮,‘砰’的一声跌的结结实实,就连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幸好密林中处处都铺着厚厚的枯叶,倒也不怕受伤。

从地上爬起来,苍龙脸上却是一脸彷徨的神色,他奉师门长辈之令前来打猎,可这几日来仙道中人早已将这片密林翻了个底朝天,却哪里还有猎物可寻,已经一天多过去了,却连一只兔子都未曾见到,更别说那些长辈点名要的各种珍禽异兽了……

叹了口气,苍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往密林深处走去,其他还罢了,可那花鳞兽却是关师姑点名要的东西,却非得找到不可……想起关荨那冷冰冰却依旧艳丽无匹的容貌,那摇曳生姿的纤腰,苍龙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乃是个粗豪的汉子,平素也不喜欢和那些娇弱的娘们多打交道,故此年纪虽然不小,但却未曾尝过男女的滋味,此时这情字一至,却猛烈的让他无法抑制,每日梦里皆是那俏丽的脸庞。

越往里去,越是阴暗潮湿,在这几乎暗无天日之处,便连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都失去了生气,蔫蔫的贴着地皮稀稀拉拉的一簇簇的堆在了一起。

再走了几步,出现了一块颇大的林地,二边参天古树拔地而起,茂盛的枝桠、树叶将它遮挡的严严实实,林地之上,长满了一大块一大块五彩斑斓的东西,此时还是清晨,就算在阴暗之中,苍龙仍能看见那些东西上沾满了晶莹的露水,泫泫欲滴,与那颜色一衬,美丽之极。

苍龙一喜,他乃是猎户出身,又怎会不识,那分明都是些长的极为肥美的蘑菇,只是那些漂亮的大多有毒,却吃不得,有些更是沾手即溃,剧毒无比。

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毒菌,在一棵朽木上发现了一堆深灰色、球形的蘑菇,二个二个并列而生,排的整整齐齐,苍龙欢呼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布囊,一把把的将它撸了进去。

这双头菇乃是不可多得的美味,炒炸煎熬样样皆可,端的是鲜美无比,只是在汉土之内极为罕见,平素这小小一把便要值上数十两银子,在这里却有这许多。

如若真个打到了那花鳞兽,熬上一锅浓浓的汤,再放点双头菇……只怕那关师姑都要赞不绝口了吧,说不定还会多看自己几眼……苍龙将那些双头菇收好,站在原地呵呵傻笑了会,一步步往密林深处而去。

等他背影没入树丛之中后,那颗朽木旁的空气中荡起了一阵波纹,周道儿从那波纹中走了出来,往苍龙去处看了看,喃喃说道:“这大个子怎么也在此处……”

从天池内出来之后,周道儿便用那仙隐符窜入了密林之中,这几日,仙道之人天天在此打猎,影狐也有所报,按周道儿的心思,如能遇到个落单的,便将他擒了下来,而后靠那万幻兜化做他的模样,便能大摇大摆的混入其中了。

其实如用万幻兜化成蝼蚁飞鸟也并无不可,只是如果有个身份,打探消息自然更为方便些。

在别人地头之上,那些仙道之辈倒也小心,出来都是成群结队,足足几个时辰过去,也未曾找到合适的下手对象,却被他在此遇见了苍龙。

这几年周道儿已然从一个垂髻小童长成了一个英俊青年,但苍龙的模样却未曾有变,他身子极为健壮,七尺来高的身板在汉土实属罕见,满脸的虬髯更是让人印象深刻,只是一眼,周道儿便认了出来。

对他下手周道儿却是不愿,周道儿叹了口气方想离去,却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呼喊:“苍龙子……你在何处?怎还不归……”

周道儿一愣,立马明白过来,这苍龙子只怕就是苍龙的道号,一般仙道门派都按辈分排名,也不知他入了哪个门派,师傅这般懒法,在他名字后面加了一字便来充数。

正在那好笑,苍龙离去之处又传来‘唏唆’的响声,周道儿连忙往四周看了看,掏出那万幻兜往头上一套,一阵黄雾过后,一只小小的红翅凤头鹃扇了扇火红的翅膀,扑腾扑腾的便飞上了枝头,一面叽叽喳喳的鸣叫着,一面探头探脑的往下看去,旁边一只与它一模一样的小鸟奇怪的看着这不速之客,颇为紧张的竖起了头顶的冠毛……

过不多时,只见那苍龙满脸惊慌的自树丛里钻了出来,看来运气不错,只是一会,身上已背上了一只麋鹿,他似乎对那唤他之人很是忌惮,背着那麋鹿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不已。

周道儿一面暗赞这万幻兜的神妙,一面震翅而起,紧随而去。

此处离那盆地已有十数里的光景,苍龙虽然修道无成,但一身武功却是不凡,运起轻功之后,身如电射,一溜烟的便飞驰而去,周道儿所化的小鸟身小翅短,拼了命的扑扇着翅膀,也差点追之不上……

密林边,一个身材瘦高的中年道士正满脸阴郁走来走去,看见苍龙出来,立马开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怎出去了一夜也不见回……要是被你关师姑知道了,只怕又得往死里整你了……她要是再起了性子,我可护不住你……”

此人看上去一副阴薄的模样,但听那口气人却是不坏。

苍龙摸了摸脑袋,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师傅……这林中的禽兽都不知跑哪去了,我费了老大的劲才逮住了这么一只……关师姑要的那花鳞兽却还是踪影全无……这可怎生是好啊……”

那中年道士往他身后背着得麋鹿看了看,咕咚咽了一口口水:“你那关师姑也只是说说而已,那花鳞兽乃是颇有灵性的妖兽,又岂是你这样的小子能逮到的……嗯……这鹿倒还肥壮……回去烤了,再溫点小酒喝着也是美事。。。嗯。。。不过观中长辈多多。。。如若一分,只怕我们师徒二个连喝汤的份都没了。。。等会你先去我的帐篷里,咱们先把这家伙烤好,而后分完肉了,再给他们送去吧。。。”

苍龙嘿嘿一笑,乐道:“甚好甚好……分成肉了……谁又能看出我们藏掖了多少……”

那中年道士瞪了他一眼,正色说道:“你这是什么话来……我们最多帮那些师叔祖们尝尝咸淡而已……省得不合他们口味,反而不敬……呵呵……”说到后来,却是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人说笑着往盆地内行去,如若二人往旁边一大树上多张望那么一眼,便能发现,有一只红翅绿冠的小鸟二脚朝天、翻着肚皮还在叽喳叫唤着,一副累的半死气喘吁吁的模样……

正是清晨时分,虽然此时离仙山扎营之地已近,但也看不见几个人影,周道儿东张西望了半天,决定还是先进去探探路数再说。

片刻之后,终于缓过劲来,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飞来了一只彩冠杜鹃,悬在周道儿身上直打转,二只鸟眼中满是‘色情’的光芒,周道儿一爪子将它蹬下了树,翻过身来,缓缓的跟着二人飞去。

刚飞了没多远,却听见身后的树林中又传来稀里哗啦的声响,周道儿心中一动,转身一看,却是一身着青袍的道士骂骂咧咧的从树林中钻了出来,身上的道袍东一块西一块尽是被扯破的窟窿,脸上也有被藤蔓扯出的道道血痕,想来苦头吃了不少。

往旁边看看,却并无他人,周道儿一喜,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连忙往回飞去,到了树林中,只是一会,一只与方才苍龙所猎一模一样的麋鹿便从树林中钻了出去,歪着脖子朝那道士挑衅似的看了看,而后回身便跑。

那道士被门派之中派出来猎食,到后来却与师兄弟们走散了方向,一个人走到了密林深处,他在门内辈分不高,飞剑一类昂贵的法宝还轮不到使用,只能徒步寻觅,在树林中折腾了一晚上方才跑了出来,此时忽然看见一猎物,顿时大喜,大声呼喝着,跟在屁股后面便追了上去。

片刻之后,那道士晃晃悠悠的又走了出来,那麋鹿却不见了踪影……

那道士笑眯眯理了理衣服,将手上一块竹制的方牌翻来覆去看了看,嘟哝了句:“清风观……这是什么垃圾门派……名牌都做的如此寒酸……”而后大步往盆地内行去。

第七章

仙道之中门派众多,玄心宗这样的大派人多势众,光一个门派就占据了盆地正中数百丈的地盘,而象清风观这样的小门派便只能在边上找个角落安营扎寨。

周道儿虽从那名牌上便已看出这清风观乃是一没落门派,但到了地头仍是吃了一惊。

这门派人丁也太单薄了点……

玄心宗的天心令一出,天下仙道门派三代以内的弟兄都需奉令行事,虽然有些隐居一隅或者实力超强的门派并不太将它当一回事,但象清风观这样的小门派却是不敢不从,自然倾全派之力而来。

但此时在那破破烂烂的帐篷内,加起来也不过十来个人,都靠在帐篷边上盘膝坐着,嘴里都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见周道儿掀帘而入,人人眼中一亮,而后看他二手空空又各自垂目而坐,竟然连招呼都懒得打一个,只有一圆脸大耳的胖道士低声叹了口气,说道:“石空子……你怎先回来了?那几位师兄弟呢?可曾打到猎物了没?”

那落入周道儿手中道人名叫石空子,乃是清风观的三代弟子,周道儿已用能惑人心智的幻心术从那道人处将这清风观的大概情况摸了个清楚,知道他师傅则名为奇峰子,此时听见那胖道士询问,再对照了一下模样,已心中有数,连忙回道:“徒儿不知,昨夜入林之后,我便与他们走散了……唉……那林中现在连只兔子都找不到,那些师兄弟只怕是去深处寻觅了……”

奇峰子点了点头,肚子却咕噜咕噜的叫唤了几声,周道儿一愣,这清风观难道竟然穷成这副德行,连肚子都填不饱?却看见奇峰子站起身来愁眉苦脸的揉着肚皮,在那叹道:“几天都没吃肉了……这干巴巴的干粮怎能填饱肚子……”

正中一老道闭着眼睛哼了一声,说道:“奇峰子,有诫曰:‘苦身明心智,戒口开慧源’,若要得道,便得吃得苦中苦,又怎能日日惦记着你的肚皮……”

奇峰子怏怏的坐了下来,嘴里含糊不清的念起了经文,周道儿往四周看了看,也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心中好笑,这些人个个把经文念的有气无力,就好似是在帮死人做法场一般……

过不多时,帐篷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在外面叫道:“师祖,师傅……不好了,不好了……”

那声音就好似一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发出的一般,难听之极,那坐在当中的老道顿时打了个冷颤,立马睁开了眼,旁边的人也纷纷站了起来,却看见一道士连滚带爬的掀开帘子冲了进来,气喘吁吁的朝着那老道拜了下去,脸上眼泪鼻涕都挂了下来,嘴里嚎叫着:“师祖……你得为徒孙们出头啊……那些王八蛋也欺负得我们太狠了些啊……”

周道儿定神一看,却差点没笑出声来,那道士就好似刚从火场里出来一般,浑身上下处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就连眉毛头发都被烧掉了半耷,更好笑的是,连屁股上都被烧了二个大窟窿,一跪下来,二块白花花的肉腚在那不住颤抖着,皮肤倒也白嫩……

那道士还在那絮絮叨叨的哭嚎着,只是似乎嗓子也被烧坏了,声音是越说越哑,他说的又急促,除了开始那几句,却是谁都没听明白,那当中的老道面色一沉,一旁一面容古朴的中年道士咳了二声,板着脸喝道:“呔……石龙子……究竟发生何事……你细细说来!何必如此惊惶,没得失了我们修道之辈的稳重!”

那一声喝叫直震的周道儿耳朵嗡嗡直响,乃是用上了道法,而且显然修为不低,周道儿心中一惊,方在那暗自评估这道人的水准,那吃书虫子已传心过来:“地王低阶……”

在紫竹谷中评阶之时,周道儿虽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但身为尊主,总也得充充场面,苏尹等人的评阶之法,周道儿自己倒未曾注意,但这一直随着周道儿的吃书虫子却了记于心,而且大有青出于蓝之势,眼光极为独到,此时它一开口,周道儿顿时收起了几分轻视之意,往旁边看了看,对这小门派的实力重新估计了一下。

那石龙子也被这一声喝的清醒了几分,提起衣袖往脸上撸了一把,这才细细说来。

原来昨晚他们与石空子走散之后,几人开始还寻找了一番,但却未曾发现他踪影,后来想想,他很有可能已自己归去,便也就未曾多操心。

几人晃悠了半晚,除了几只小麻雀外连一只活物都未曾见到,却不愿空手而归,于是几人越走越深,忙乎了一晚,总算在密林深处猎到了几只野獐,这才满意而回。

却没料到,刚出了林子便遇到了太乙观的人,看见他们颇有收获,硬要诬蔑几人偷了他们所打的猎物,几人一言不合之下,便厮打了起来。

说起来,这清风观虽小,但这些弟子的修为却是不低,只可惜人家人多势众,兼之后来来了个道姑下手毒辣,一言不发便用上了三昧真火,顿时将几人烧的屁滚尿流、狼狈不堪,石龙子见势不妙,赶忙溜回来报讯,另外几个师兄弟此时却是生死不知……

石龙子在那说的是满脸悲痛,那老道士脸上微微抽搐了几下,却仍是一声不吭,手指微弹,指间,一道道青蒙蒙的毫光宛如游蛇一般射出,一股子清凉之极的气息顿时在帐篷内弥漫开来,那毫光在石龙子身上伤患之处转了几转,那些灼伤的痕迹顷刻之间便淡了许多。

旁边那中年道士将那石龙子拉了起来,而后朝着老道拜了拜,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傅,那太乙观也实在是欺人太甚……不如徒儿过去看看可好……”

那老道叹了口气,起身说道:“罢了罢了……我与你同去便是……嗯……想那太乙观与我们祖辈颇有渊源,如若他们师尊知晓此事,应当会秉公处置的……我们也别太为过分,以免伤了二家的和气……”

中年道人低头应是,由那石龙子引头,一群人急匆匆往那事发之处赶去,周道儿也满脸愤慨的跟在了众人屁股后头。

本门弟子生死未卜,那老道闲石龙子走的太慢,问明了方向,一把将他提起,身子一晃便已出现在数十丈外,几个修为高的纷纷跟上,几个起落便已到了地头。

周道儿拉在最后,远远看去,一群人正闹哄哄的围在了一起,地上还躺着几个,旁边人正不住的对着他们拳脚交加,老远便能听见一声声惨叫传来,想来便是这清风观的弟子正被人群欧。

那老道大喝一声:“住手!”声音有如滚滚雷霆,震人耳聩,所有人都是一怔,只见一道青影在人群中几个来回,已将那几个弟子全数拉了出来,往后一抛,跟在他身后的几个道人连忙将人接下,扶到一旁悉心照料了起来。

周道儿也立马跑了上去,还未近身,便闻到一股焦臭的糊味,再一看,那几个清风观弟子模样比那石龙子还要惨上十分,浑身上下黑乎乎的一片,就好似焦炭一般。

但仔细看了看,周道儿却另有发现,想那三昧真火何等厉害,沾上肉身非溃即烂,顷刻之间便能取人性命,这几个家伙虽然被整的如此模样,但听那惨叫声却颇为有力,显然并无生命之忧,只怕是对方也有些顾忌,并未真下杀手。

那老道束手而立,面上满是煞气,对面的太乙观门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那老道身手厉害,只是稍稍骚动了一下,便有一女子站了出来,朝着老道说道:“我们太乙观在此惩治这些毛贼,前辈又是何人?为何插手?”

她说话用词倒颇为客气,可偏带着一丝冷冰冰的意味,毫无半点敬意。

周道儿抬头看去,眼睛却是一亮,那女子面容极为秀丽,个子高挑,一身鹅黄的道袍裁剪的纤瘦合度,在一片青色中极为亮眼,她一往前,那些太乙观弟子都不由得往后了一步,显然众人之中,以她为首。

那老道不怒反笑:“贫道渺空,乃是清风观主持,这些‘毛贼’却是我清风观门下,却不知姑娘为何下此煞手?”

那女子尚未答话,身后已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那几个小贼的同门啊,那便是老贼了……哈哈……”

渺空老道修养极好,毫不动怒,淡淡说道:“我与你们太乙观也算有些酬缘,叫你师门长辈出来说话便是……嗯……如今观主乃是天一吧……他可在否?”

那女子冷笑一声,叱道:“我师傅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想见便见的,你与贼同道看来也不是好人,念在你偌大年纪,如若束手就擒,还可以少吃点苦头,否则……”

“放屁!”

她话尚未说完,渺空身后的几个清风观弟子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大声喝骂起来。

双方顿时开起了嘴仗,但一方见那渺空老道修为了得,也算有所顾忌,另外一方见对方人多势众却也不愿真个动手,只能互相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这些修道之人平素道书念的不少,也算是颇有文化,骂起人来却是单调的紧,翻来覆去便是‘放屁’‘王八蛋’‘狗贼’等寥寥无几的几个字眼,周道儿听的颇为无聊,眼珠一转,手指微微一弹,却听见‘哎哟’一声惨叫,一太乙观的门人捂着脑袋蹲了下去,指缝间一缕鲜血缓缓流出,显然是遭了暗算。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那女子顿时娥眉倒竖,左手一引,一缕淡青的火焰自指间划出,朝着渺空直扑而去,身后,那些太乙观弟子也纷纷操起了家伙,一拥而上……

第八章

眼见引火已成,周道儿往身旁看了看,看见旁边有堆一人多高的土包,便往右挪了几步将身子缩了在了背后,笑眯眯的便准备看戏,那些清风观人此时个个都已紧张的看着前方,却无人去注意他。

渺空一人站在前头却是不急不忙,双手互拢,划出一个圆形,他身旁的空间忽然奇异的扭曲起来,一阵阵圆形的波纹以他双手为中心往四周荡开,只是一触,太乙观诸多门人便被弹开,便连那女子所发的火焰也在顷刻间被灭与无形。

他身后,清风观弟子顿时大声叫好,便连周道儿都走了出来,昂头挺胸得意洋洋。

那女子面色一变,手一扬,一面碗大的宝镜凌空而起,一丝丝淡淡金色毫光自那镜面浮出,在空中凝结出一团金色的迷雾。

“搜仙镜?”渺空瞳孔微微一缩,当年太乙观自那茭湖抢夺此宝之时兴师动众,天下皆知,但却不知道原来是落在这女孩手上,但他修为高深,虽然对上这灵器,却仍是夷然不惧,只是微一惊讶,便长笑一声:“怪不得你这个女娃儿如此蛮不讲理,原来是仗着有这法宝啊……嗯……暂且交于我保管一会可好,待会我遇到你师尊,再与他理论……”

笑声中,二袖一拂,顿时激起一阵狂风,风中,隐隐有风雷之声传来,那女子面色大变,狂风一至,手中的宝物竟然渐渐有把持不住的迹象,直至此时方才真个感觉到这老道的可怕,她对这搜仙镜爱惜之极,一时间却连施放法宝的勇气都已没有。

就在此时,一声道号喧起:“无量寿佛,渺空道兄,您怎欺负起小辈来了……暂且住手可好……”

渺空哈哈一笑,双手一束,漫天风暴顿时化于无形,朝着空中施了个礼说道:“天一道兄吧……许久不见了……”

空中,几道青芒掠来,众人眼前一花,四个青衣道士便站在了当地,领头一个面色如玉,头发乌黑,看上去甚是年轻,此人往那一站,气度如渊,一派大家风范,仔细看去,其头顶隐隐有金光笼罩,不住的散发着点点光芒。

他身后三个则看上去年纪大了许多,均手执拂尘,面色铁青。

四人一落地,太乙观众人皆拜伏与地,只有那女子走上了前去,牵了牵那领头道士的袖子,娇声叫道:“师傅……”声音娇媚之极,丝毫不似方才那般冰冷。

渺空朝那领头的道士看了看,面上露出一丝讶色,往前一步抱拳道:“天一道兄已修成十二重金光衡天界,大成罗天指日可待,当真是可喜可贺……”

天一微微一笑,回礼道:“略有小成而已,哪比得上渺空道兄‘无分无别、无始无终、无因无果、无生无灭’的无为果境界啊……”

渺空心中一凛,他修的乃是《海空经》,据说乃是海空智藏真士听元始天尊演说道法时所悟,大旨以道家虚静无为思想为本,但又融摄佛教大乘空宗真义,讲究身心空寂,其中最高境界,便是天一所说的无为果境。

此法虽然灵妙,但佛道不同流,却一直为仙道之辈所不齿,故此,渺空得到此法之后,稍加改动,便将其称之为‘七宝庄严**’,数百年来,从未有人看破,但此时却被天一一语点破,又怎能不惊。

正在那犹疑不定,却见天一指着那女子又道:“渺空道兄……那便是小徒关荨,不知哪里得罪道兄了,竟然惹得道兄亲自出手?”

渺空立马收敛了心神,说道:“原来是天一道兄的弟子,怪不得年纪轻轻便有这等了不得的修为……”往身后一指,又道:“但我也不知我门下的这些个徒孙们哪里惹到您的高徒了……竟然下此重手……”

天一往那几根‘焦炭’处瞟了一眼,‘呵呵’一笑,也不多加解释,淡然说道:“我这徒弟脾气虽然不好,但只怕却不会无理取闹……不过……就算是无理取闹了……也是我平素对她太过宠溺之故,有事找我便是……拿小辈出气却是不必了……”

他笑眯眯的说着,单掌一竖,头顶金光大作,身后的三个老道已各自向前几步,隐隐将渺空包围在内。

渺空面色大变,这天一已修成十二重的金光衡天界,与自己的无为果境相差也只是毫厘之间,再加上身后那几个修为也是不俗的老道,今日如若动手,这亏是吃定了的,人家摆明了不与你讲理,你又能奈他们何?但他也是一派宗师,这面子却是拉之不下,脸上忽红忽白,愣了好半响,终是长叹一声,拂袖而去……

周道儿未曾看成打架,却是大为不爽,心中暗骂,无便是没,这老道‘无分无别、无始无终、无因无果、无生无灭’也就是什么都没,怪不得搞个门派还这般穷法,现在看来却连脾气都没有,窝囊的紧,回头朝太乙观众人比划了个中指朝天的手势,未等他们明白过来,转身便跑……

清风观一众人等皆在帐篷之中生着闷气,周道儿却按耐不住,只在帐篷中陪他们枯坐了一会便找了个借口溜了出去。

在外面闲逛了半天,却也未曾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眼见天色已暗,众人纷纷归帐,一人在外也太过招摇,无奈之下,只得也往回而去。

刚到帐篷外,却听见里面传来奇峰子的声音,周道儿脚步不由得一顿,躲在帐外便听了起来。

“哼……师傅,那太乙观仗着人多便欺凌我们,只怕这比试论道也定然没有我们出头的机会……依我看……不去也罢……”

半响过后,渺空轻轻的叹道:“唉,我一直苦修,从未在这俗务上下过什么功夫……这许多年来,也苦了你们了……日后看来是得广招门徒,再不能被人欺压至此了……但这次论道,乃是玄心宗用那天心令所号,不去却是不行……我瞧,随便派个门人去便是……嗯……石空子,你在外躲躲藏藏作甚?进来进来,我们三代弟子之中以你为长,这次论道便由你代我们去吧……”

见形迹已被他发现,周道儿讪讪的掀开帐帘走了进去,好奇的问道:“师祖……这比试论道却是怎么回事?”

渺空朝他看一眼说道:“这次仙道聚会乃是玄心宗用那天心令所召,但天心令虽能号令群雄,但每次却还得选一盟主,一般来说,玄心宗势大,每任宗主又均是修为极高,故此这盟主往往便也由他们担了……但这次,却不知是哪里冒出的高手提出了异议,却连那玄心宗也压之不住,故此便得来一次比试论道,以定盟主之位。”

周道儿听罢却吓了一跳,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盟主之位……我去……?”

渺空点头道:“反正谁去都是一样,此次仙道之中诸多老家伙都冒了出来,对上他们,便是我也毫无把握……你一个三代弟子……输了也不丢脸……怕什么?哼哼……他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倒也要看看,他们那些自持身份的老家伙对上一小小的三代弟子,会是什么表情……哈哈……”

周道儿心中暗暗叫苦,自己老大一冒牌货,又怎能出去抛头露面,万一露了什么破绽,那还了得,只能苦着脸说道:“师祖……您瞧……我连件法宝都没有……可怎去比剑论道啊……我瞧,还是换个师兄弟较好……徒孙我……我别的不会,在台下鼓掌叫好还是拿手的……”

渺空指了指几个已被包扎的严严实实的家伙,叱道:“这次与你同来的师兄弟一共才这么几位,你瞧瞧他们,明日比试可还上得了场?嗯……要说法宝吗……赤峰子……还不快将你那‘斩龙剑’拿出来,先借你徒弟使使!”

那赤峰子‘啊’了一声,愁眉苦脸的从背上解下了一把三尺长剑,交到周道儿手中,压低了嗓音恶狠狠的说道:“小兔崽子,这可是你师傅我攒了半辈子银子才从得意门手中买来的宝贝……你可给我小心着使了……”

周道儿心中一凛,郑重其事的双手接过,看看那剑鞘,虽然简单粗纩,却也别有一份古朴的气息,再将那斩龙剑拉出少许,看了几眼,却差点没晕过去,那锈迹斑斑的剑身一看便知是用次料所制,一副稍稍运点灵力便要折断样子……小心翼翼的捧着宝剑问道:“师傅……您这宝贝陪你斩妖除魔,想来历史悠久吧……”

赤峰子大手一挥:“嗯……买来至今却还未曾舍得用过……这次却先让你尝了鲜了……”

第九章

渺空已然决断,观中的那些长辈也纷纷附和叫好,虽然知道这‘石空子’师侄必败无疑,但也一个个在那为他打气充劲,周道儿无奈,只得份外小心的将那‘斩龙剑’收了起来。

赤峰子恋恋不舍的看着周道儿将自己的‘宝贝飞剑’放好,刚回身坐下,肚子里又是咕咕一叫,他脸色一苦,对着渺空说道:“师傅……您瞧,我们这又一天未曾进食了……那些风肉……那些风肉……唉……干粮也行啊……”他一面说着,一面看着渺空的脸色,一副颇为害怕的样子。

怎要点东西吃还如此模样?周道儿心中大为奇怪,却看见渺空面色一沉,叱道:“你还有脸说……我们修道之人讲究心性空明,最忌便是一个贪字一个妄字,你为了填饱你这区区肚皮,竟然偷猎百姓人家的牲畜,须知天下最苦便是他们,每日里早出晚归,求的只是一个太平安稳,你又怎下得了手?我们清风观门下,又岂能真个出了毛贼!如被天下同道知道,岂不是丢尽脸面……”

说到后来,忽然想起今日那些太乙观弟子一口一个老贼,顿时来了火,将这丢脸之事皆迁怒在了赤峰子身上,一张老脸涨的通红,起身便要打骂。

赤峰子惨叫一声,连忙逃之夭夭,身旁一众师兄弟七手八脚的将渺空劝住,周道儿在一旁看的有趣,心中却对这渺空起了一丝敬意。

第二日,盆地南侧一块数百丈长宽的空地便被整理了出来,几个门派的长老合力施法,那原本平坦的地面四周忽然拱起了块块巨石,上高下矮呈阶梯状,一道道码放的整整齐齐,就好似地面上突然长起了一排排牙齿一般,将偌大一块空地环绕在内。

已入秋,清晨时分颇有凉意,但远处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却使这原本空旷的盆地也凭空增加了几分温度。

周道儿不情不愿的‘捧’着那宝贝飞剑,跟在渺空身后一步步的朝着那比试专用的空地挪去。

和石空子同辈之人中,除了那石龙子还能行动外,其余的都躺在帐篷之中不能动弹,此时与他同行的均是长辈,但便是那些平素看上去稳稳重重的师叔辈们,此时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兴奋的神情。

汉土仙道十有**已尽聚与此,等会一场场的龙争虎斗便要上演,如此的场面只怕此生都难得一见,且别说他们,一路上遇到的仙道之人,哪个眼中又不是满怀期待和欢喜?

等到了地头,周道儿四周看了看,却是暗暗咋舌,他也算是见过市面的人,在紫竹秘谷中也有数万小弟,但此时一看,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只怕数以十万计。

吃惊之下,不由得又皱起了眉头,按媚狐和影狐处得来的情报,此次仙道应聚集了八百余门派,四万余人,加上后来路上来投的,也不会超过六万之数,但此时略微一看,便知不止。

那场地乃是方形,长宽各有三百余丈,每丈之内可坐六人,只是这最底下一圈的石阶,四面便能容下五千余人,而那一排排的石阶共有十五道之多,此时已是人头篡动密密麻麻坐满了人,光是这些,便已远超六万之数,然一路上的来人还络绎不绝。

周道儿却不知,媚狐与影狐所探,乃是从地面行走而来的仙道人马,另有许多大派颇为富足,几乎人人一把飞剑、法宝,却是自己赶来,这些人数却未能统计在内。

渺空已往一旁行去,几十个腰间别着玄心宗名牌的道士正在那指引着各门派的座位,虽然那些道士均甚为年轻,手脚麻利,但人却实在太多,每个身前都已排起了长龙,一些小门派的也就罢了,但此次仙道来人众多,虽然玄心宗势大,但也有不少门派却也并不逊色多少,门派大了自然便要讲究脸面,此时感觉遭到了怠慢,已有几个火气大的在那大声争吵起来。

渺空修养极好,静静的排与最后,一众弟子虽然脸上颇有忿忿之意,但见师尊如此,却也不敢多言,只得也耐心等待了起来。

但前头的争吵声却越来越大,队伍许久都未见动弹,渺空仍是垂眉而立,脸上古井无波,毫无表情,周道儿却有些按耐不住,偷偷的斜过身子,往前看去。

只见几个玄心宗的道士铁青着脸站在那一言不发,身前有一群身着明黄道袍的家伙正在那破口大骂,周道儿颇为好奇的朝他们背影看了几眼,要知道虽然天下仙道门派众多,且大多都入了道籍,青袍布履乃是标准装扮,虽然有些个别出心裁的,但大多着衣也是已灰白黑三色为主,象他们几个那般穿的如此耀眼的却是罕见。

“那是东海乾罗宫的人……这次玄心宗也算面大,连他们都被召来了……嘿嘿,这下只怕有好戏看了……”周道儿身后,赤峰子轻轻的说道,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乾罗宫,师傅,我怎没听说过……那是何门派,为何连玄心宗都怕他们?”周道儿回头问道,他对这穷的离谱的清风观倒颇有好感,感觉这胖道士赤峰子为人直爽,毫无心机,也颇为谈得来。

赤峰子得意洋洋的说道:“这便是你与师傅我的差距了……想当年我游历四海,见识广博,曾有小碧云之称……”

他在那吹嘘了半天,却看见周道儿仍是满脸茫然,这才想起尚未回答,摸了摸脑袋,嘿嘿一笑,又道:“嗯……那乾罗宫远在东海,平素极少涉足汉土,你不知也非怪事,我大致与你说上一说罢……”

“乾罗宫者,与那碧乐岛并称海内二大豪门,门下弟子数以万计,门派所在虽不在三十六洞天之内,但那白玉山地处昆仑之东,仙气十足,兼之物产丰富,又是通航要地,最是富足,你瞧……他们穿着的衣裳,全是参着金丝所织……”

周道儿抬头看去,在阳光下,那明黄的道袍果然隐隐有金光闪动,再想想那数万弟子……不由得咋舌不已。

赤峰子正说的开心,前头渺空却回头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骂道:“孽障,怎老盯着别人皮相外的长处……那乾罗宫岂是富足二字便可说的……”

周道儿大为好奇,他知道这渺空虽然看上去凶相,其实心地却是极好,也不怕他,缠着便要他也仔细说说。

渺空无奈,低声说道:“那乾罗宫相传乃是雷神后裔所创,修的乃是明真破妄雷机**,法称,人身三宝皆先天一气所化,与上天雷神同祖同宗。修此道者以自身与天仙同诸一气,以心合神,即可发动‘雷机’,叱咤元神,召唤百万雷兵,左右晴雨。又认为万法归于道,法即是心,心外无法,修道者把握自身之神,心静神定,即可通天体道,嗯……那雷机乃是极为霸道的法门,一经使出,便连施为者都难以掌控,故此一般道门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雷神后裔……那岂不是个个都该青面獠牙才对……只怕是吹的吧……”周道儿想起了小时候看那些道士求雨作法时所见的雷神像,再朝那几个黄衣道士瞥了一眼,暗自嘟哝了一句,而后看了看渺空,神秘兮兮的问道:“师祖……那乾罗宫的‘明真破妄雷机**’再厉害,只怕也比不过咱们的‘七宝庄严**’吧……”

渺空左右看了看,感觉无人注意自己,这才轻声说道:“那‘明真破妄雷机**’虽然吹的神妙,但只是借力之技……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单打独斗又怎能比的过咱们那天尊所传的玄妙道法……你们几个刻苦修炼,日后自有出头之日……”

旁边一众门徒深以为然,点头不已,他们却不知这渺空老道话却只说了一半。

‘明真破妄雷机**’共分九层,修至第九层据说能引天雷万道,比一般的天劫还要厉害几分,只可惜至今从未有人修成,只是个传说而已。

此法六层以上讲究的是与仙合神,虽然也一样是借仙力为己用,引来的雷机却比普通的雷电要厉害许多,但那凡人要想和仙界沟通自是极难,故此至六层便是一槛,突破极难,现今世上也只有这乾罗宫的宫主与三名护法能突破此阶,但也只是停留在六层,再无寸进。

但也正因为此法只是借力之技,入门却是较易,一至三层资质好的数年便能修成,差的,花上十年苦功也能有所小成,只要修到三层,便能引动雷机,虽然只是一道,但乾罗宫数万弟子,如若一同出手,那万雷天降,天下又有谁能挡得?故此,便是玄心宗也不得不对他们礼让三分,便是天心令也唤他们不动。

这乾罗宫偏居东海已近千年,但一直由于地处偏僻收徒不易已至人丁稀少,最多只是也不过千余弟子,故此中原门派虽然对其有所忌惮,但也并不看重。

但数十年前,在那白玉山上发现了金矿,乾罗宫以此发家,盖起琼楼玉宇无数,弟子也是越收越多,已是财雄势大雄霸一方,风头远远超过了那同是东海豪门的碧乐岛,更是对汉土中原之地也起了染指之心,此次居然奉令前来,其中大有深意。

在说话的当口,前头的争吵声却是越来越大,忽然霹雳一声炸响,一道碗口粗细的闪电从天而降,一个玄心宗道士顿时被电的须发倒竖,口鼻生烟,一众乾罗宫弟子顿时哈哈大笑乐不可支,余下的几个玄心宗弟子终于按耐不住,纷纷召出了飞剑法宝便要群欧。

正在此时,一声大喝传来,“都给我住手!”

二个道士从远处匆匆赶来,二人身法均是极好,只是眨眼之间便已到了面前,玄心宗弟子顿时各自退后一步,行礼道:“二位师叔!”

周道儿仔细看去,顿时大喜,那走在前头的一个正是那曾在玄心宗大校时见过的孙寒月,而后面那个满脸机灵的小子却是十三……

第十章

十三等人经过周道儿的筑基伐髓之后俗尘尽去,资质均远超常人,凭空便比一般人多了几十年修为,欠缺的只是名师点化而已。

那些玄心宗的后山长老也确实颇有本事,虽然当时将他们留下也未必安着什么好心,但这些老头孤独惯了,忽然收了这些个弟子,就好似一顽童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一般,日日使劲折腾,几个小子苦头吃足,但修为也是突飞猛进,虽然离周道儿尚有些距离,但灵人的境界在一般修道之士中也算得上是高手一流了。

百晓等人与那玄心宗主沈仙一样皆是均是抱朴与怒火的弟子,十三等入了他们门下,在玄心宗内辈分也是极高,而孙寒月在玄心大校之时被沈仙收与门下,虽由金眉代教,但却与沈仙有着师徒名份,与十三乃是同辈,玄心宗极讲长幼尊卑,此时二人一至,那些低阶弟子顿时纷纷退下行礼。

孙寒月为人阴冷,一到场中先是冷哼了一声,一众玄心宗弟子似乎都吃过他苦头,个个都是身子一颤,缩在一旁再不多言,十三却是蹲在了那被乾罗门人召雷所击的弟子身旁,满脸关心的神色,伸手探了探脉,这才舒了口气,起身往左右说道:“这位师侄并无大碍……尔等先将他扶下,送到居处让他好生休息二天,嗯……等会别忘了再找沈师伯要点灵丹妙药……”

周道儿在远处看着,心中却是一乐。

别人不知,他心里却是清楚的紧,十三等人先是被那李欢喜骗入紫竹谷中,而后又遇那谷师兄,到了玄心宗后,更是日日被人欺凌,如若不是遇着自己,只怕至今仍是一抬不起头来的小小道僮,故此对这仙道大派绝无善意,加上这些玄心宗弟子虽然现下对他恭敬,但以前又哪个不是骑在他们头上的主?他此时所为,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想这十三和自己分手时尚是稚气未褪的小小孩童,此时却已大有模样,做起好人来也是一本正经,瞧那些玄心宗弟子眼中的感激神色,便知他这一番做作甚有功效,周道儿不由得心中暗赞,嘴边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当下那些玄心宗弟子七手八脚便将人抬了下去,孙寒月站在众人之前,朝着身前的乾罗宫弟子微微指了指,冷冷问道:“今日乃仙道盛典,你们是何人?胆敢在此捣乱!”

那群乾罗宫弟子之中也慢慢的踱出了一人来,竖眉怒道:“我们乃是东海乾罗宫门下弟子,奉师尊之命,前来取那位牌,你们玄心宗既然知晓这是仙道盛典,便也应该明白此乃天下仙道之事,并非你一家能说了算的,却又为何把我们发配到那般偏远的地方,自己却据了当中的好位?大家倒来说说,这是何道理?”

此人口才颇佳,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上的一片木牌朝着孙寒月砸了过去,周道儿眼尖,一眼便看见那木牌上刻着‘青龙乙’三字,往场内看了看,心中却是一动。

他来时也向赤峰子探听过这次比试论道的安排,得知由于此次来人实在众多,故此每个门派都须得领了位牌之后,按牌就坐,此时诸人排与此处,便是来领那位牌的。

那石阶共分四面,东南西北按四象分类,东乃青龙,南为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每一面各一十五排,除前三排乃是按天干前三的甲乙丙区分外,后十二排都是以地支顺序分类,如白虎加一辰字,便是西面第八排,有许多小门派人数不多,在地支之后更得加上二十八宿分类,所占的只是那一排的一角而已。

此时那乾罗宫拿的乃是青龙乙,指的便是东面第二排皆归其所用,位置实在不能算差,但此人仍是如此咄咄逼人,只怕另有其意,说不定还真个就是来捣乱的。

想到此处,周道儿更是来了兴致,笑眯眯的看着场内,只盼着二方快点打起来才好。

孙寒月一把将那木牌抓在了手中,脸上毫无怒气,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神色,一字一字的问道:“看来……你们是存心来此捣乱了……”

那人歪着头朝他看了看,忽然笑道:“嗯……凭你的模样,去那碧乐岛上倒也吃得开……不过在我们面前还是少摆你那臭劲的好……否则你这张大好的脸蛋只怕就得添上点颜色了……唉……真是没得埋没了人才啊……”他一面说着,一面摇头叹气,一副惋惜的模样,身后众人顿时轰然而笑。

孙寒月再不多言,退后一步,缓缓的将身上的道袍褪了下来,众人不知他忽然做此举乃是何意,顿时哗然,周道儿心中却是大声叫好,这小子打架前喜欢脱衣服,这点在那大校之时也是见过的,这毛病看来至今未改,此时一见便知他已决定出手,心中倒也好奇,此人当年的修为只是一般,只是仗着那威力奇大的法宝‘九耀当空’方才在大校之时露了把脸,但那‘九耀当空’也刚修到一耀而已,拜在了沈仙门下之后,也不知修到了什么境界,面对这许多人也丝毫不惧。

想归想,此时心中倒也有些个为难,料想之中,那许多乾罗宫弟子既然能被带来中原,修为定然都已突破三层境界,已能引动雷机,只要一人招一个,几十道狂雷下来,孙寒月又再大的能耐也是抵挡不住。

孙寒月乃是沈仙的爱徒,他挨了揍,无论生死如何,玄心宗面上均不好看,与乾罗宫的这梁子便算是结定了,站在周道儿一方来说,强敌内讧,当然是好事一桩。

但周道儿对这傲气十足、但又极有骨气的小子倒是颇有好感,眼睁睁看着他有性命之忧心中却也有些不忍,当然,此时此地,忙是帮不上的,他为难的只是一时间倒也不知该为谁呐喊助威才是……

正在那犯愁,眼前却已耀起三道极为耀眼的红芒,刹那间便将孙寒月身旁十丈全数笼罩了进去,那红芒稍瞬即收,然而那随之而来的滚滚热浪却一阵阵的直迫而出,方圆数十丈内,便连泥土都被灼的焦黑,幸好二方对峙之时,身旁无关人等早已知机,一个个避得老远,但异变一起,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半响方才停歇。

红芒敛去,数十个乾罗宫弟子均已倒地,‘九耀当空’之下,竟然无人能有半丝出手的机会,周道儿大为惊叹,暗自揣摩了一下,如若还有‘夭夭’在手,这法宝威力再大自己也从容闪开,但此时夭夭已被那帝江摄去,光凭那‘如意渡’只怕却也要吃一大亏……

“九耀当空之三耀,不容易不容易……如此小小年纪便能有这般的修为……”渺空在旁也是轻声赞叹,而后又是一笑:“玄心宗竟然把他也收入了门下,只怕这次还真是要麻烦了……”

周道儿大奇,立马问道:“师祖为何有此一说?”

渺空微微一笑:“十年前,朝阳岛岛主孙纪亭得道飞升,由于他乃是闭关之中突然登天而去,并未留下传位之书,故此为夺那空出的岛主一位,岛内顿时内讧不断。主要分为二派,一派拥戴孙纪亭之弟孙纪阁,一派则力荐孙纪亭之子孙寒月,一番争夺下,终是孙纪阁获胜登位,但那孙寒月却携着本派至宝潜逃,十年不知所踪。那孙寒月离岛之时,尚是个小小少年,然朝阳岛穷全岛之力竟然也找之不着,也算是个人才。这‘九耀当空’乃是东海朝阳岛的镇派之宝,那孙纪阁自然绝不会放过,此时这孙寒月在此出现,还入了玄心宗门下,嘿嘿……这番乐子可有得瞧了……”

周道儿顿时想起当年在玄心宗大校时这孙寒月的寒酸模样,却没料到他竟然还是一派掌门之子,想来那几年苦头也吃了不少。

旁边,赤峰子看了渺空一眼,心中颇为奇怪,他这师傅为人严谨,平日不喜多言,便是对着自己的弟子也情愿不假颜色,但今日对着这徒孙怎却转了性子,耐心说教至今也不厌烦。

地上,那些已被九耀之力迫晕的乾罗宫弟子,人人须眉皆光,连衣裳都已被付之一炬,风一吹,顿时成了光溜溜的一堆。

孙寒月收了‘九耀当空’,看了看,冷冷一笑,他原本资质出众,加上这几年潜心修炼,又有名师指点,修为一日千里,此时九耀已能使出三耀,控制起来也已得心应手,这一出手,虽然气势迫人,但却也留了下手,未曾真个取了他们性命。

那次玄心宗内校,参与的全是宗内之人,事后沈仙下令,全宗上下对此时均需诫口,故此消息未曾传至朝阳岛耳中,但此时孙寒月却是有意为之。

朝阳岛失了九耀当空之后,这几年声势已大不如前,玄心宗天心令一下,却也不敢不遵,也已奉令前来,此时九耀一出,他们定然得讯,只怕不久便要找上门来,这十年的仇怨,已到了清算的时候。

远处,一身着明黄道袍的道士面色铁青,朝身边二人低声说了几句,缓缓迈步前行,他鹤发白眉,但容貌却甚显年轻,头束银冠,手指之上戴着一只硕大的银色戒指,戒指中央,一个乾字缓缓流动生辉……

第十一章

“孽障……你躲得倒好!害得我们好找啊!今日我看你往哪里逃去……”

空中划过几道青芒,众人眼前一花,三个道人已将孙寒月团团围住,当前一个长着一张圆脸,挺着一大肚腩,看上去不象是个修道之人倒象是个和气生财的掌柜,此时那圆脸上满是煞气。

另外二个则容貌迥异,一个面色如玉,长须飘飘,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另外一个则面如骷髅,让人一看便心生惧意,三人都身着青袍,手执拂尘,一落下地,便目光炯炯的盯着孙寒月,一副生怕他跑了的样子。

周道儿撇了撇嘴,心里嘀咕着:“这些个仙道的老家伙个个打扮的一模一样,没一点新意,比起来还是那乾罗宫的看起来更为赏心悦目些……”

一见这几人,孙寒月垂与身旁的双手,忽然紧握了一下又迅速放开,眼中顿时迸裂出了几丝激动的神情,但也稍现即逝,对着那圆脸道士拱手说道:“原来是三叔大驾光临……嗯……几位也是来领这位牌的吗?”

他先称三叔后又称几位,前亲后疏,面上表情也一同变化,自微笑到冰冷转化只是一瞬之间。

那圆脸道士便是朝阳岛现任的岛主孙耀阁,自失去那‘九耀当空’之后,这几年朝阳岛的日子颇不好过,孙耀阁极好面子,在同道面前也感觉甚是抬不起头来,故此一群人都窝在蓬帐之中,打算等轮到自己门派上场之时再去草草应付一下也就罢了,故此虽然孙寒月在众目睽睽之下使出了九耀当空,但朝阳岛之人却是无一人得知。

方才乾罗宫派人来报,说见到‘九耀当空’在此出现,孙耀阁顿时来了精神,带着门下二个护法便匆匆赶来。

孙寒月离岛之时虽然年幼,但那容貌却仍是依稀可辩,一见之下,孙耀阁顿时大喜,只是他为人深沉,面上不显而已,此时见孙寒月如此一问,心中却是一凛,再仔细看了看他的装扮,等到看到孙寒月腰间的玄心宗名牌之后,顿时一震。

以朝阳岛的实力,就算九耀当空在手,也万万得罪不起这仙道第一大派,同在东海,乾罗宫那乾鹤发的心思他怎会不知,隐隐感到自己只怕是被别人当了枪使……但本门镇派之宝近在眼前,无论如何却也不能放过,这又怎生是好……

想了想,孙耀阁一张圆脸上堆满了笑容,对着孙寒月说道:“原来是大侄子啊……这许多年未见,却是想煞叔叔了……哎哟……你还拜入了玄心宗门下……啧啧啧……我那大哥如若知道,定然欢喜的紧……嗯,你师从哪位仙长,我得去拜见拜见,这可要好好谢谢才行……”

孙寒月看了他一眼,嘴边挂上了一丝冷笑,淡淡答道:“我师尊大名上沈下仙,阁下好意我代师尊心领,但他老人家事务繁忙,只怕是没时间来受你一拜了……”

“嗯……上沈下仙……沈仙……沈宗主……”孙耀阁一张大嘴顿时张成了o型,心却一下子跌到了谷底,他年少时曾至中原游历,与一玄心宗弟子结识为友,现下此人已是北峰之主,在玄心宗内也颇有权势,他原本想探听出孙寒月的师从,如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便让此友斡旋一下,实在不行以势相压也未必不行,但谁料到孙寒月之师乃是大名鼎鼎的玄心宗主,又有谁人得罪得起……

他心中纷乱如麻,面上却仍是维持一丝微笑,心如电转之下,却迟迟想不出一个应对之法来。

孙寒月冷冷的看着,当年这面似忠厚的三叔便是挂着这样的笑容以雷霆手段将一众异己全部铲除,连一直疼爱自己的二叔也落了个命丧黄泉的下场,如若不是左护法以命相博给了自己一个逃生的机会,只怕自己此时也已在那九泉之下陪着二叔喝茶了吧。

他自幼丧母,父亲对他宠溺非常,从小便是岛上众人的掌上明珠,脾气也是娇惯跋扈,然那一夜惨变却使他性格大变,数年的逃亡生涯更是给了他一副铁石般的心肠,也早已明白这世界强者为尊的至理,此时看见孙耀阁听到师尊的名头后的模样,却丝毫没有得意的心情,反而升起了一丝不快,何时……何时自己的名字也能如此让人如此畏惧……

愣了半响,孙耀阁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原来是沈宗主……真是侄儿你的福分啊,他贵人事多,这拜见吗……确实不必了……不过你离家已久……你婶婶与我都对你思念的紧,嗯……不如你随我回家看看吧……”

他说着,双手一动,身旁另二人与他好似心意相通,也同时动作起来,三人原本便是以一三角形将孙寒月包围在内,此时三人眼中均发出了一层淡的若有若无的粉色光芒,在孙寒月头顶一聚,而后顷刻洒下,将其笼罩在内。

“迷心阵……”

那阵势一起,旁人只看见一层粉雾稍显即敛,虽有些疑心,但也不知那为何物,周道儿心中却大为惊讶,九缘玉简包罗万象,他曾在玉简中学过一门惑心术,而其中另有记载,惑心术演化结阵便是迷心阵,这一术一阵据说乃是魔道‘九天搜魂**’中的法门,早已失传多年,却不知身在仙道的朝阳岛从何学来。

孙寒月却没料到抬出了师尊的名头这三叔还敢下手,一时不防,脑中顿时一片迷糊,随口说道:“是啊……也该回去看看了……”

孙耀阁一声长笑:“好好好……嗯,我叫你师叔去找你师傅请一假,我们叔侄难得重逢……找个地方好好寒暄几句,这便去吧……”说着对身边一人使了个眼色,那人转身而去,自己与另一人挽起孙寒月便要离去。

将走之时,一阵朗朗的笑声从空中传来,“哈哈哈哈……孙兄……你若实在挂念我这小徒儿……等此次事了,便去我玄心宗盘桓些时日吧……也好让你们二叔侄好好聚聚……”

那声音旁人听来溫婉平和,落到孙寒月耳中却有如寒冰冷雪,顿时打了个颤,猛然清醒,身子一晃,便将那孙耀阁一把推开,他知方才着了道,心中恼怒之极,手一扬,一面椭圆的古朴铜镜已然召出。。。

孙耀阁却是心中大震,知道今日之事只怕难了,抬头往那笑声传来处看去,一时间却也顾不着他了。

云间,一个身着纯白道袍,蓬头赤脚,肤色黝黑的道人正缓缓拾步而下。

他不借法宝虚空而行,就好似脚下踩着一层层坚实的石阶一般,动作有如行水流云,丝毫不带半点烟火气息,潇洒之极,此时正是清晨时分,他自西而来,一轮红日当面映照,将他身旁镶出了一道绯红的轮廓,配上身后那湛蓝天际朵朵白云,仙姿翩然,让人真以为是仙界门开,天仙下凡。

此处虽然离那比试的场地不远,但那场地外凸里凹,乃是一碗状,入场的却看不见外面发生之事,故此在此处闹腾了半天,却也只有在场之人得见,里面却仍是闹哄哄的一团。但这沈仙忽然自天而降,却是人人瞩目,一时间鸦雀无声,数万人的场面,竟然变的坠针可闻。

等到一众玄心宗弟子拜伏下去,高呼:“恭迎宗主!”众人方才回过神来,此时那些名门大派的长辈均还未至,在场的却人人忌惮沈仙威势,却也无人敢大声喧哗。

就在此时,有人大声叹道:“沈宗主好威风啊……有道是‘天地君亲师’,这亲字还排在师前面……你身为一派宗主,却去打扰人家叔侄相聚,怎如此不晓事……”

周道儿回头一看,却是一黄袍道人正自远处缓步走来,他白发飘飘却貌似童子,一身黄衣,长袖流苏,衣襟飘飘之中竟带着隆隆雷声,声势浩大之极,此人步伐不大,一步步走的极为稳重,但却又给人一种飘浮在地向前滑来的错觉,眨眼间便已到了众人身前。

沈仙双瞳一缩,身子盘旋而下,正好与那黄袍道人同时到达,展颜笑道:“原来是乾鹤发乾道兄……沈仙有礼了……”

乾鹤发面色阴沉,朝着沈仙抱拳说道:“沈宗主修为高深,手下也是人多势众,当今仙道可谓是你玄心宗的天下,怪不得日渐骄横……但万事都逃不脱一个礼字……请问沈宗主……我门下这些弟子究竟犯了何罪,你们要下此杀手取他们性命!”

孙寒月在旁大声叱道:“休得胡言!他们出言不逊,我已留手,只是将他们……”他话说到一半,随着乾鹤发与沈仙的眼神看去,心中剧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地上,那些昏晕过去的乾罗宫弟子个个面色惨白,嘴边已流出了暗黑的血迹,便是站在远处看,也知定然已经是死人一个,哪里还有活气。

沈仙面色凝重,对着乾鹤发摇头叹道:“乾宫主好手段啊……看来此事已不能善罢……你划下道来便是……沈仙虽然无能,但也愿一并接下……”

乾鹤发对着孙耀阁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站过一旁,孙耀阁一喜,这乾鹤发数十年前便已名动东海,一身‘明真破妄雷机**’已到了与仙合神的境界,得此强助,只怕今日之事会有转机,连忙狠狠的瞪了孙寒月一眼,远远退开。

周道儿心中也是大喜,看这形势,那比试尚未开场,仙道二大门派便要来场火拼了,无论谁胜谁负,均是好事,况且以此看来,这仙道门派之间龌龊甚多,绝非铁板一块,那战力便要大打折扣,己方已然大有胜机。

第十二章

橙红的朝霞褪去,远处,洁白飘逸的云朵就好似一丝丝随风飘扬而去的柳絮,挂在天边,点缀着那犹如宝石般湛蓝的天空。

天高云碎,和熙而又带着一丝丝凉意的秋风徐徐吹来,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二片落叶随风荡来,恰巧落在了二人身前,乾鹤发面前的那片刹那间便被无形的气机撕的粉碎,连一丝渣滓都未留下,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而落在沈仙处的却是好运的多,毫无阻碍的直坠到底,轻飘飘的落在了他的脚边,随着风势翻了几翻,才被一株还挂着露珠的小草挡住了去路。

风渐大,空中不知何时已渐渐聚集起了一片乌云,方才还晴朗宜人的天气忽然间便有了转恶的迹象,沈仙仍是巍然不动,嘴边挂着一丝微笑,态似安然,仔细看去,才可以发现,他双手不知何时都已摆出了一个中指食指交缠的姿势,指间向地,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黄褐色光芒正在泥土与指间中来回游动,身子似乎也被那黄褐色的光芒同化,渐渐变色,一时间,竟然给人一种错觉,他与那地,本是一体。

相比之下,乾鹤发的气势则要强盛的多,浑身衣裾飘飘,发髻已散开,长发随风而立,发端,一道粗如儿臂的黑光直射九宵,天际的乌云似乎与这黑光有所感应,一堆堆的飞驰而来,聚集在了一起,只是一会,天地之间便已一片萧索,黑漆漆的宛如夜色突临一般。

“一个借土之力与地同化,一个以天之力呼云唤雨,还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更强些呢……”

“他们这种级数的高手对峙,百丈之内都乃险地,你还敢在此犯愣?还不快随我走……”

周道儿咂着嘴正在那看的开心,耳边却传来渺空的声音,这才发现身前早已空荡荡毫无人影,回头一看,除了渺空之外,最近的一个都已跑到十丈以外,连忙跟上,奔到了数百步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今日一战,只怕那乾鹤发危矣……”等到站停,渺空这才回身过去,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叹道。

“这是为何?我瞧那乾白头的样子,也凶猛的紧啊……”周道儿抬头看了看那越聚越多的乌云,颇有些不解。

渺空呵呵一笑,指着二人说道:“乾鹤发看来已修成了七层的‘明真破妄雷机**’,难怪敢与沈仙一战,照理来说,二人修为相近,这一场比拼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但沈仙却有那护身仙器鸿钧之袍,乾鹤发的雷机**能否破之还不好说,更何况沈仙祝融戟尚未出手,二件宝贝在手,他想不赢都难啊……”

周道儿顺着渺空的手指看去,忽然一笑,说道:“果然……如若沈仙没有把握,又怎会让那乾鹤发安然作法……不过这‘明真破妄雷机**’也真是垃圾啊……怎搞了这么半天还无动静,如若敌人在此时突袭,岂不糟糕……”

渺空笑道:“你这却是在杞人忧天了,‘明真破妄雷机**’乃是仙道七大秘法之一,岂会是垃圾,此法分为立行和蓄势二种,方才那些乾罗宫弟子召雷所使的便是立行之法了,而现在乾鹤发用的则是蓄势,立行之法虽然快捷,威力却远不如蓄势,以乾鹤发的修为,二个法门之间的转换只是瞬间之事,如若沈仙此时出手,只怕未到他身前,已是天降狂雷了……不过这沈仙也真是托大,想那七层的‘明真破妄雷机**’岂是易与,等乾鹤发蓄势一成,就算是有那鸿钧之袍只怕也难免会吃一小亏……”

周道儿对这渺空老道的博文广记甚为佩服,正想拍拍马屁,眼前异变突起。

空中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乌云狂卷,刹那间,厚密的云层中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孔洞之中,一道道金色的光芒顺着乾鹤发头顶的光柱蜿蜒而下,到了离地百丈处,忽然迸裂开来,散做数十道粗如碗口、金蛇般的闪电朝着沈仙所在之处狂轰而下。

沈仙‘喏’的低吼一声,浑身一震,身上那黄褐色的光芒顿时大涨,那颇为平和的颜色原本不该如此刺眼,但这一放之下,却让众人纷纷闭上了双眼,不敢直视。

随着那光芒,大地突然颤动起来,轰的一声,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毫无征兆的从泥土中钻出,带着‘唆唆’的声响拔地而起,刹那间便在沈仙头顶结出了一个百丈来宽的厚厚屏障,恰好与那道道闪电正面迎上。

‘轰隆……’有如山开地崩,刹那间那巨大的响声充斥了整个天地,等到一切平息,那滚滚的声潮还在往四处散开,撞击到远处的山峦上,发出低沉的回声。

漫扬的尘土飘然而落,灰蒙蒙的,将面前的一切都屏蔽了起来,在众人尚不知胜负如何时,场内已传来沈仙的朗朗笑声:“乾道兄的‘明真破妄雷机**’果然了得,来而不往非礼也,道兄也接我一招‘祝融戟’吧……”他声音清亮高昂,好似方才那一轮斗法全无**,轻松的紧。

渺空忽然吸了口气,惊道:“我也算看走眼了,七层的‘明真破妄雷机**’竟然不能损他分毫……这沈仙难道已突破地仙境界了不成……如真如此,这次乾鹤发只怕是踢到铁板了……”

尘土之中,一道火红的光芒耀了起来,如针如芒,只是那细小的一点,与方才乾鹤发的攻势相比,宛如儿戏。

那光芒一闪即敛,尘土之中电光一闪,众人只听见一声闷哼,一道黄影从内掠出,晃了一晃站立不动,却正是那乾鹤发。

过了一会,沈仙缓缓从尘土中走了出来,一身白衣仍是洁净如初,朝着乾鹤发抱拳笑道:“乾兄,承让了……”说罢,朝着孙寒月一招手,携着他转身而去。

乾鹤发面色苍白,恨恨的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长啸一声,身子一转,犹如一道飓风般划过众人面前,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这便打完了……好歹倒下一个才能作罢啊……”周道儿大为不满。

渺空笑吟吟的敲了他脑袋一下:“高手相争岂是儿戏……各自的道行都摆在哪里,就算强如沈仙,如定要取乾鹤发的性命也非易事,只怕非得损折个数十年的修为方能得手,此时玄心宗也算是强敌环立,他又怎肯折本去做这二败俱伤之事,没得让别人占了便宜……”

“强敌环立……这却是怎说的……难道仙道之中还有如那乾鹤发一般敢去招惹玄心宗的人吗?”周道儿面上一副惊讶表情。

渺空微微一笑却不作答,只是淡淡说道:“盛极必衰乃是千古至理,玄心宗风光了千年,算算时辰,也该到了走走下坡路的时候了……”

周道儿却默默的将这四个字记在了心里,已盘算着如何帮玄心宗寻点‘事’做,那沈仙的厉害他已目睹,如若真如渺空所说,此人已突破地仙境界,那便是化蛇也敌他不过,而自己的修为与人家相比却着实太烂,鬼才知道那只能发挥三成功效的神器能否弥补差距……

只是一会,又一群玄心宗道士飞奔而来,顷刻之间,便将那被沈仙与乾鹤发整的乱七八糟的地面平整干净,见了玄心宗的威势,这次也已无人再敢捣蛋,一会儿,便领到了位牌,却是白虎―亥-奎宿,乃是西方最后一排还是最偏之处,奇峰子在旁边狠狠的唾了一口唾沫,口中低声诅咒了几句,渺空却是笑吟吟的毫不介意,领着一众弟子便去寻位就坐。

耽搁了会,已快到了开场时分,方才坐下没多久,远处便掠来了道道彩光,却是那些大门派的长辈姗姗来迟,沈仙却早就端坐在了朱雀的甲位正中,见了来人,也不多加客套,站起对着空中微微拱手示意了一番,便又落座。

周道儿看了看他再看了看他对面的仍是空荡荡的青龙甲位,颇为奇怪,这许多位置之中,最尊贵的便是那一位置,玄心宗乃是仙道第一大派,却连他们都避而不坐,那此位是留给谁的?

至于那青龙乙位,那原本是安排给乾罗宫的,直至此时,那里也仍是空无一人,想来那乾鹤发要么是方才受伤颇重,要么是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无颜前来了,周道儿不由得颇为失望,暗自骂道:“老家伙这般没胆……不是说你们乾罗宫有数万弟子吗……带上个一千个,每人一道雷下去……我就不信那沈仙还挡的住……”

场中,几个老道走到了中央,周道儿仔细看了看,那百晓等人竟然也在其中,虽然看见了十三之后,心中已有预感,但见着了人心中还是微微一惊:“玄心宗此次还真是倾巢而出,连后山的长老们也搬了出来……”连忙往沈仙身旁看去,没看见抱朴与怒火在场,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那二个老道的本事,周道儿也曾见过,此次如若把他们也招惹来了,天池险矣……

正在那暗自庆幸,却听见众人忽然喧哗起来,身旁的渺空也不由得噫了一声,扭身看去顿时暗暗叫苦,原来是一群老道正自后慢慢踱来,当前一个手持银色拂尘,慈眉善目的道人,却是陆静修,身后那个身材魁梧、满头红发的,不是怒火又是何人……

第十三章

陆静修领头,一众老道在那青龙甲位坐下,沈仙微微颔首示意,百晓等人一起默念符咒,场地中央忽然发出了低闷的响声,一块块十丈来宽、一丈来高、平坦的有如打磨过的大石隆隆升起,大石旁,一株株碧绿的嫩芽随之而起,生根发芽,只是一会功夫,一片与那大石齐平的树木便矗立了起来,一片碧绿中,白玉似的石台在阳光下炯炯生辉,最奇特的是,石台四周还升起了一道道红色的屏障,三色辉映,更是将那块数百丈的空地点缀的美丽无比。

那数万仙道人马,大半均是来自如同清风观般的小门派,哪里见过这般奇观,顿时场内一片惊赞之声,玄心宗的弟子则腰板都挺了几分,环顾四周,一副得意神情。

周道儿却顾不得看那妙景,仍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陆静修等人,心中却是哇凉哇凉的,能与陆静修、怒火、抱朴等三人坐在一起,自然地位身份也是相差无几,点点人头,这群老家伙竟然有二百余人,只要每个人有他们三人一半的本事,世上还有谁能挡得?

哪里还有心思看场中那热闹精彩的开场,一时间,周道儿真想脱身而去,回到天池,收拾行李便去逃命,但那也只是一瞬之间的念头,想起那谷中数万弟兄,却又怎生迈得了腿……

原本看看自己的手下也算兵强马壮,等收服了狐族之后,周道儿心中更是豪气万丈,但此时他才知道,那仙道数千年的盛名,终究不是白来的……

无奈的暗自苦笑了一声,当下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东张西望了一会,远远看见十三等几个小子正端坐在玄心宗的位置上,几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眼中却是一亮,就算入了玄心宗门下,这几个弟兄的忠诚仍是无可怀疑,却能否在他们身上做做文章?

另外,听渺空的口气,仙道之中不甘雌俯与玄心宗之下的大有人在,这其中却也有空子可钻,想到此处,周道儿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歪着脑袋便琢磨了起来。

场内,方才的开场已换来一阵喝彩,一众玄心宗的长老躬身而下,沈仙飘然而出,身子一晃,便已站在最中央的石台之上,朗声说道:“逢诸位赏面,才有今日仙道之盛会,沈仙在此先谢过了……”

说罢,朝四周抱拳行礼一番,又道:“朗朗天地,原本该是太平盛世,然却有妖魔横行,扰我汉土,我仙道素来以佑护百姓平安为己任,数千年来从未懈怠,但妖魔狡猾,往往不能斩草除根,我等先辈均引以为憾……”

“此次我玄心宗得闻汉土妖魔齐聚此处,故此召集仙道大军远伐此地,如若能毕其功与一役,世间便能有百年平安,当真乃是大造化也,诸位能恰逢此会,仙功薄上,定留尔名,实乃幸事……”

“然一军之中岂可无将?仙道之中能人众多,沈仙虽然愚笨,却还懂得有能者居高位之理,故此设下这比武论道之会,以求贤能。”

说到此处,沈仙略微停了停,手一扬,一块银光灿灿的令牌凌空浮起,周道儿尚不知那是何物,渺空已然失声叫道:“天仙令……玄心宗不会要将它也拿出来做彩头吧……”

却看见沈仙指了指那令牌,微微一笑,说道:“此令为我玄心宗执掌多年,原也该换换主了,嗯……此次比武论道,获胜者便是盟主,这天仙令自也归他所有,天下仙道连我玄心宗在内,均愿奉召……”

此言一出,四周顿时一片哗然,要知有了这天心令便等若是天下仙道之长,天下仙道门派哪个又不想将其据为己有,只是碍着玄心宗人多势众,却不好下手而已,此时沈仙将这天心令拿了出来,顿时让一众原本并不想刻意争胜的人物也热血沸腾起来。

沈仙微微笑着往四周看去,心中却是冷笑连连,他执掌玄心宗已久,又如何不知仙道之中窥视其位者众多,虽然表面平静,但底下却是暗流奔涌,如若不是展现些实力狠狠的压制一下,日后定生大患。

但现今仙道势大,魔道日益消沉,此消彼涨之下,魔道早无抗力,没了对手,便连那十年一度的仙魔大会也告流产,想要寻机立威也不可得,此次仙道相聚,规模空前,如此良机却怎能错过?

他乃是天纵奇材,平日里从不显山露水,暗地里却早已修到地仙高阶的境界,离那天仙之境也只是一步之遥而已,便是面对自己的师尊怒火,也未必会落了下风,更何况还有那灵器榜上排名前二的鸿钧之袍及祝融戟在手,天下仙道又有谁是对手?

今日之会,便是自己扬威之时!

周道儿却也在那暗自高兴,他原本就在算计着如何帮这玄心宗搅搅浑水,此时沈仙却将一大好机会送上了门来。

天仙令一出,那些有点野心的门派必然会全力争夺,无论是胜是负,这互相之间的梁子只怕就结下了,就算你沈仙能力压群雄,也必然成了众矢之的,只要想办法再推波助澜一番……

等众人平静下来之后,沈仙将此次的比试规矩讲解了一下。

为示公平,此次比试,所有门派不分大小,均只可让一人参试,虽名为比试论道,但论道二字只是挂挂名而已,比拼的却是法术。

仙道上下,在此的共有一千零七十八个门派,抽签之后捉对比试,第一轮取五百三十九名,第二轮一人轮空,取二百七十名,第三轮取一百三十五名,第四轮又有一人轮空,取六十八名,以此类推,前十者为执事,最终不败者,便乃是此次的盟主。

周道儿已见过沈仙的本事,心知自己毫无半点取胜的机会,不过如能混个执事……倒也对打探消息大有益处……但看看陆静修身旁的一众老道,在看看身边一众‘师门长辈’,终究还是死了心。

要进入前十,得七轮全胜,如若用上二神器、途中也不遇到沈仙那般的高手的话,并非毫无希望,但想要不曝露身份,却怎可能……

而后便是闹哄哄的抽签,仙道能人众多,为防作弊,那抽签也是大有讲究,‘防偷窥’‘防感应’措施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清风观这般的小门派自然连抽签都排在了最后,渺空等人见无热闹好看已然回去,只留下周道儿一人等那签牌。

人多混杂,等到抽完签,日已当头,比试要在下午开始,周道儿将自己的名牌连同手中那写着‘慈云山’的木牌交了上去,等人记录完毕,便往回而去。

离清风观的居处还有数百丈远,周道儿看见一身着黄袍的道士匆匆而过,仔细看了看那衣着,却正是乾罗宫的弟子,心中忽然一动,远远坠在了他身后。

乾鹤发此时却是有些心灰意冷。

他苦修多年,那‘明真破妄雷机**’一直停滞在六层,等在白玉山上发现了金矿之后,乾罗宫顿时富甲天下,大把大把的银子使出,收购了无数灵丹妙药。

想这数十年间,每日里几乎便是拿药当饭吃,这滋味可不好受,但苦尽甘来,总算将那‘明真破妄雷机**’硬生生修到了七层境界,自东海出来之时,真是意气飞扬,以为天下已无敌手,却未料到今日一招之内便败与沈仙手下。

真要比拼修为,乾鹤发自信不在沈仙之下,然沈仙手中的鸿钧之袍却着实厉害,七层**蓄势而引的雷机竟然也破之不得,乾鹤发一招之下,便知今日定无胜机,于是见沈仙再使出那祝融戟后,索性趁势落败,实则却并未受伤。

但如若破不了那鸿钧之袍,那比试论道不去也罢,这次汉土之行,却是白费心机了……他乃是野心勃勃之人,却又怎肯善罢甘休,但如今究竟如何才能挽回劣势……

乾鹤发不由得有些后悔,如若不是自己托大,凭现在身边这数百弟子,一同作法,来个狂雷千降,那沈仙再有天大的本事也抗之不下啊……然而此时颓势已成,悔之不及。

正在那发愁,却听见门外弟子来报:“宫主,有人求见……”

乾鹤发一愣,此时此地,只怕人人都在拍那玄心宗的马屁,连那些来时约定的盟友也对自己避之不及,却还有谁会来找自己?

第十四章

门外,一个道士正在那急促的走来走去,满脸均是忐忑不安的神色,他圆脸大肚,可不正是那孙耀阁。

一会,门内传来乾鹤发的声音:“是哪位道兄啊……请恕鹤发我有伤在身,不便出迎,请进吧……”

他声音中略显疲惫,但中气仍是很足,显然受伤不重,孙耀阁不由得大大的松了口气,朝身边几个乾罗宫弟子打了一招呼,掀帘而入。

乾罗宫富甲一方,这临时之居也装扮的富丽堂皇,乾鹤发正斜倚在一张铺着虎皮的榻子上,手中端着一只银杯,见孙耀阁进来,眉头微微一皱,轻咳了二声,说道:“呃……是孙道兄……不知有何事啊……?”

说罢,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指了指面前的座位示意他坐下。

孙耀阁鼻中闻到了一股药草的清香,脸上浮出一丝担忧的神色,往乾鹤发处看了看,抱拳说道:“乾兄为我朝阳岛出头……不慎之下遭了那沈仙的暗算……我又怎能不来探望探望……却不知乾道兄伤势如何……”

乾鹤发又咳了几声,叹道:“那沈仙确实厉害,我被他那祝融戟上的天火所伤,只怕没有数年是恢复不了元气了……”

孙耀阁踌躇了会,似乎在下着什么决定,终是咬咬牙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碧绿的玉瓶,拔开瓶塞,一股清香顿时蕴蕴而出,那香味宛如实质,竟然可以看见空中有淡淡的烟雾飘动。

乾鹤发顿时精神一震,他灵丹妙药吃得多了,本身也是个大行家,此时只是略略一闻,便知这瓶子里的东西定然珍贵无比。

孙耀阁将那玉瓶微微一倾,一颗淡青色,手指般粗细的丹药便滚了出来,在他手心中不断打转,这下更是了不得,刹那间,那丹药所发的清香便充斥了整个帐篷。

“乾兄,我无以为报,这丹药乃是我朝阳岛祖辈传下,据说对疗伤大有奇效,不知能否助乾兄一臂之力……”

乾鹤发心头一动,以他的眼力,又怎会看不出这丹药的好来,光闻闻那味道,便知此药蕴含了无数天材地宝,乃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喉咙抽搐了一下,笑道:“孙兄客气了……此药如此珍贵,我却怎能无功受禄……”

孙耀阁微微一笑:“乾兄……我们一家人不说二家话,你也知道,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如今拜在了沈仙门下……如若此次仍是沈仙得势,我只怕连脱身都是难事啊……此药虽然不凡,但终究是性命要紧,还盼乾兄伤愈之后,勿忘拉小弟一把……”

乾鹤发苦笑一声,叹道:“我现在自身难保……又能帮得了你什么……那沈仙……那沈仙……唉……”

孙耀阁眼中精芒一闪,笑道:“乾兄……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凭你七层的‘明真破妄雷机**’,那沈仙再厉害也最多和你是伯仲之间而已……”

乾鹤发摇头道:“修为就算相差无几……但玄心宗的法宝却是大过厉害,我又能奈他何……”

孙耀阁将那丹药又收进了玉瓶之中,而后缓缓站起,朝乾鹤发施了一礼,正容说道:“我今日来此,却正是为了此事,但不知乾兄究竟还有意与那沈仙一博否……”

乾鹤发微微一愣,说道:“玄心宗仗势欺人,我等早已忍无可忍,如若有机可胜,我乾鹤发又怎会退却……只是……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孙耀阁深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好……我要的便是乾兄这句话!”说罢,手一扬,一道蓝汪汪的厉芒脱手飞出,刹那间将整个帐篷照耀的宛如海水倒映一般,那光芒一闪即敛,在空中微微一晃,便落在了他手心之中。

乾鹤发一惊,定神看去,那是一食指长的钉状物事,细长的钉身弯曲如蛇,一端是圆形的帽状,另一端分开三叉,叉间隐隐有几近透明的电光闪动,还不住的发出着‘嗤啦嗤啦’的声响。

孙耀阁神色凝重,将此物捧起,往前几步放在了乾鹤发面前,说道:“此乃我祖辈所传的‘雷神降’,乃是上等的灵器,乾兄乃是行家,你却评评,此宝比起那沈仙的祝融戟却又如何?”

乾鹤发深深吸了口气,手指一勾,那雷神降‘呼’的飞起,便落到了他掌心之中,运了些灵力上去,立马感觉到有一丝丝活跃而又狂暴的力量在掌心不住窜动着,那力量竟然好似和他所修的功法极为合拍,一遇到他的灵力,便不住的吸纳着,就好似一贪吃的幼儿许久未曾找到过食物一般,一会便将那点灵力吞噬的干干净净。

“如此有灵性……”乾鹤发心中一喜,加紧又输了一道灵力过去,同样也是一会儿功夫便被‘吃完’,乾鹤发大奇,方想再运一道,却感觉手心中的吸力越来越大,浑身的灵力不住的往那直泄而去,又是一惊,方想撒手,灵力又倒卷而回,刹那间便破体而入,在识海内游荡不休,竟然比方才还要充沛了几分,一时间,心中忽然有着一种与它心灵相通的感觉。

乾鹤发闭上双眼,细细的体味着这动人的滋味,许久之后方才睁开眼,盯着那法宝一副口水之流的模样,抬起头来直愣愣的看着孙耀阁说道:“孙兄……你如若肯将此宝出售……我愿用乾罗宫的一半基业交换……”

孙耀阁呵呵笑道:“这却不必了……既然此宝与乾兄有缘,送于乾兄又有何妨……”

乾鹤发眼中忽然掠过一道厉芒,方才那贪婪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淡淡的说道:“孙兄送上如此一份大礼……所图的只怕不只是全身而退那么简单吧……”

孙耀阁拍了拍自己硕大的肚皮笑眯眯的说道:“我自幼生在仙道之家,兄弟几个中却数我资质最次,也最懈怠,说来好笑……我小时候的愿望却是做个商人,开开心心的四海游走,识尽天下珍奇异宝……故此每当岛上来了那些走南闯北的商人的时候,我总是开心不已……往往便会缠上他们几天几夜,让他们讲故事与我听……”

他回答的风马牛不相及,但乾鹤发却未打岔,仍是在一旁静静的听他继续往下说着:“……虽然此愿终是未成,但自那些商人处,我却也学到了不少……任何物事,均有其用,但落到不同人的手中,价值却也大不相同……”

“就譬如那海底的珊瑚,在我们那算不得稀罕之物,然而只要运到汉土之上,则贵如黄金……这雷神降对你我也是如此,此物五行属金,与我朝阳岛的火属功法格格不入,在我手中只是一普通法宝而已,但如若是你乾兄用它……就算是沈仙也得忌惮三分……以今日之势,我与乾兄已是密不可分,我只盼乾兄能善用此宝,也好壮我东海诸门的声威……当然,在下也有些小小的要求……”

乾鹤发点头说道:“孙兄但说无妨……”

“在乾兄取得那盟主之位后,须得助我将那‘九耀当空’取回,此宝才是最合我朝阳岛之物,绝不能落在玄心宗手上……至于那小子嘛……也拜托乾兄一并操劳,帮我料理了……”

乾鹤发微微思索了一下,将那雷神降紧紧握在了手中,沉声说道:“孙兄一番美意,我怎能不受……那九耀当空之事,包在我身上便是……日后我乾罗宫与你朝阳岛永结同好,祸福相依!”

孙耀阁一脸如释重负的神情,对着乾鹤发深深执了一礼道:“……我朝阳岛唯乾兄马首是瞻……嗯……此宝自有灵性,又与乾兄的功法相辅相成,只要略加修炼便可使用,我且预祝乾兄马到功成了……乾兄有伤在身,下午还要操劳应战,孙某就不多打扰了……”

“嗯……那就不送了,孙兄别忘了将那玉瓶也留下就好……”

“呃……”

“对……就是被你收回怀里的那个……”

告辞出来,孙耀阁晃晃悠悠往朝阳岛所居而去,眼睛的余光却不时打量着身后的动静。

他们这般的小门派,均聚集在角落之上,几百个门派聚在一起,甚显拥簇,但也有些有情调的,却在自家的帐篷外用法力移来了丛丛绿树块块奇石,一番刻意修饰之下,倒也有几分体面。

孙耀阁乐呵呵的看了几眼,灵力微微一散,方圆数十丈内的动静已尽入眼底,身子一折便往一假山处走了过去,一道似有似无的黄雾过后,却是石空子从那假山后走了出来,急急的往清风观所在奔去。

第十五章

周道儿一入帐篷,赤峰子便兴致勃勃的冲上来问道:“怎样怎样……抽到的是哪个门派?”

周道儿愁眉苦脸的说道:“哪个门派不都是一样……出来的不是长老就是门主……徒儿我只怕是连别人一根指头都抵不过的……”

赤峰子大摇其头:“不然不然……其中可是大有讲究……如若你抽到的是玄心宗那样的门派,那便是上去就投降也无关脸面,但你若抽到的是那些比我们还不如的……哎哟……”

他话还没说完,却忽然抱着脑袋呼呼叫疼起来,却是渺空手中倒执着一把拂尘站在了他身旁,似笑非笑的啐道:“什么叫比我们还不如的……我们清风观很差吗……”

赤峰子委屈看了他一眼,心中嘀咕着:“观里上上下下就数十个同门,七八幢屋子……这还算不差啊……”但却哪里敢说出来,连忙陪着笑说道:“师傅误会了误会了……有师傅你这般人才坐镇,我们清风观岂会很差?我这意思是,万一有哪些门派的掌门如同您这般不计虚名……派出来的也是如同石空子这般的人物……那他岂非有机可趁……况且要真如此,输在这般人手里可是没面子的紧了……”

渺空捻须一想,点头道:“倒也有几分道理……嗯,石空子,今日你抽到的是什么门派啊……”

周道儿挠了挠头说道:“似乎是叫什么慈云山的……噫,师祖……您这是怎么了……”

只见那渺空的眼睛瞪得好似铜铃一般,好像见鬼似的看着自己,再看看旁边那些同门们一样古怪的神情,周道儿心中也是一寒,难道自己手气大顺,抽到的却是比沈仙还可怕的对手不成?

“慈云山吗……嗯……石空子啊,好好努力便是……”说着,渺空便走过一旁,坐下闭目打坐不言。

周道儿颇有些摸不清头脑,无助的看了看赤峰子,问道:“师傅……师祖这是……”

赤峰子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暧昧的笑容,对着周道儿做了个手势,蹑手蹑脚的往外走去,周道儿连忙跟上,到了帐外,赤峰子才轻声笑道:“你这小子倒是好手气,怎一抽便抽到了她们?”

周道儿摸了摸脑袋,奇道:“那慈云山很厉害吗?我怎未曾听说过?”

赤峰子摇头道:“你入门不久,难怪你不知,嗯……你可知我们清风观原来叫什么吗?”

周道儿摇头不言。

赤峰子说道:“我清风观原先便叫慈云观,自那慈云山搬到清风山方才十余年而已……唔……那时我入门也是不久……”

周道儿大讶:“原来我们门派是搬到哪里便叫什么的啊……”

赤峰子点了点头道:“你以为凭你师祖的脾气会有心思去取个好名吗……嘿嘿……他老人家一身修为绝不在他人之下,只是实在太……”说到此处,赤峰子左右看了看,想起脑袋上那老大一块淤青,立马闭嘴不言。

“那现在那慈云山又是怎么回事呢?”

“嘿嘿……这可要从头说起了,来来来……时间还有多,我们坐下慢慢说……”赤峰子抬头看了看日头,将周道儿拉到一边,找了块干净的青石坐了下来。

“你师祖原名苗空,乃是中原富商之子,年近三旬遇仙人点化,步入道门,赐号渺空……”

“苗空,道号便叫渺空……这师祖的师傅果然也是一般懒法……”周道儿嘀咕了一句。

“你那师祖祖据说有天大的神通,早已步入天仙之境,只是生性不喜束缚,故此未登仙界而已,你师祖受他教导,又原本便是修道奇才,虽是半路出家,但进境也是飞快,年方五旬,便已能开宗立派,那门派便是我们清云观了……嗯……那时叫慈云观才对……”

“那慈云观所在的慈云山地处洛阳附近,虽不是什么神仙妙地,但地段繁华也是香火极盛,想当年,我们清风观在那中原地界也是数得着的富庶……每日里的饭菜……唉……那叫美啊……”

看着赤峰子回忆的口水快要流下的模样,周道儿很是怀疑他当年是否就是为了这个才入了道门……

赤峰子回味了会,叹道:“只可惜好景不长,这般好日子过了没几年……却有人找上了门来……”

“仇家吗?”

赤峰子嘴边露出一丝笑意,摇头道:“要当真是仇家也就罢了,那人……那人……是你师祖的妻子……”

周道儿眼睛瞪的滚圆:“那就是师祖母了……”

赤峰子点头道:“正是……当年你师祖遇到你师祖祖后,由他点化,一夜悟道,连招呼都未打一个便入了道门,你那师祖母苦觅多年,终于找到了地头,但你师祖已然出家,又怎会再招尘缘,一直避而不见,你师祖母见他决心已定,屡劝未果之下,竟在我们慈云观外又盖了一幢道观,便是那慈云山的前身了……”

“你师祖见避无可避,无奈之下只能带着我们这些弟子离观而去,找了个偏僻之处驻了下来,那所驻之处便是现在的清风山,本派的大名也因此叫做清风观了……只是那地方实在也太过偏僻了,方圆百里毫无人烟,于是观内的日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而你那师祖母伤心之下,终于也入了道门,创了慈云山一脉……”

周道儿这才恍然大悟,但忽然又想起一事,张大了嘴问道:“那……那我岂不是要和师祖母门下过招了……这个……万一还是师祖母亲自上场……”

赤峰子哈哈笑道:“所以说你小子命好啊……你师祖母入了道门之后,虽然也收了不少弟子,但修的却只是养身的功夫而已,这法术嘛……估计是不会几招的……这次比试论道,你师祖母是定然不会上场的,派去的弟子也最多是走走过场而已……”

说着,赤峰子对着周道儿挤了挤眼睛,又道:“不过呢,你也别指望着赢……到时意思意思比划二招便自己认负算了……省得你师祖母下不来台啊……怎么说人家也是你师祖的老婆是不?”

周道儿一听,反正自己也没指望着能熬过几轮,这倒也正合心意,连忙点头答允了下来。

二人闲聊了会,看看时辰已差不多,便叫上一众同门一起往那比试场地而去,只有渺空在那帐篷里避不肯出。

这千余个门派中泰半都是如清风观一般的小门派,自知无望,派上的门人也是千奇百怪,如若遇上厉害的,往往对手还未出招,就大喊一声‘哎呀’,自动跳下了台去。

但由于是抽签,也有几个却是高手遇上了高手,一番大战打的也是精彩无比,直让周道儿等人看的直呼过瘾。

乾鹤发果然来了,诸多门派中只有他与那朝阳岛未曾抽签,于是便被安排在了一起,孙耀阁却是仍未露面,乾罗宫不战而胜。

那沈丹遇到的却是一叫九火道的门派,鸿钧之袍与那祝融戟均未动用,光凭法术便轻易将对手击败,胜的极为干脆利落。

其余诸多门派中,却还有几个引起了周道儿注意。

那陆静修竟然也亲自出场,一招之下便将罗浮山出云宗的掌教庞云击败,要知这出云宗占那十大洞天中的罗浮山已久,前几次仙魔大会,也均名列前茅,乃是仙道之中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陆静修凭此一胜,顿时成了大热门。

还有那仙道第一制器之派得意门,此次竟然带来了一件仙器,顿时引起全场轰动,仙器之威岂容小窥,对手虽然也是一派高手,但却也是一招都未捱过,便狼狈出场。

周道儿也是大惊,想那黄流与苏光镜师徒,也是一代制器宗师,但如无自己从苏尹那学来的仙家制器之法帮助,此生都别想鼓捣出仙器来,这得意门的本事看来远在他们之上。

其余还有几个厉害人物,周道儿一一记在了心里。

那场内共有二十八块石坪,仙家斗法往往是一招便定胜负,故此虽然门派众多,到了日头西斜的时候,却也已快近尾声,终于听见有人喊到‘亢宿,清风观石空子对慈云山花如月’。

周道儿‘啊’了一声,连忙站起,往下奔去。

那石台是按二十八宿所排,亢宿属东方青龙,排第二,周道儿上了台去,却未见有人来,方自奇怪,却见一娇柔美丽的黄衣女子自台下一步步的走了上来,夕阳下,那小脸红扑扑的,好似这几步距离已费了她老大力气一样,上了台子,素手轻抚胸口,喘息了会,这才笑吟吟的朝着周道儿行礼道:“这位道兄,慈云观花如月在此候教了……”声音如出谷黄鹂,清脆甘甜,顿时让周道儿心中一荡。

第十六章

周道儿也算聪明,出场之时早已将事事料定,比如来的是那师祖母,那就定然不可得罪,便连交手都是罪过,如若来的是一道士,那便假惺惺的过上几招,而后假装不敌,客套二句便能下台,但万万没想到,此时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如此娇媚的女子……

仙道之中,原本女子便少,如此出众的更是凤毛麟角,正因如此,那法术、道行都极为一般的碧乐岛才会被仙道同流拿出来与乾罗宫相提并论,称为东海二大豪门,仗的不是别的,而是岛上那诸多仙子般的美女,设想,如要真个打斗拼命,却又有几个能下得了狠手?

此时周道儿却也陷入了一阵的迷惘之中,面前这女子却分明不会丝毫法术,却又怎生打得起来?难道来一句‘姑娘美貌无匹,小生甘拜下风’不成。

花如月见周道儿一副痴呆呆的模样,不由得掩嘴一笑,她在门内也是出名的美女,这般的场景见的多了,却以为周道儿也是被她的姿容所迷,娇嗔道:“这位师兄……我们比还是不比了……?”

周道儿却立马清醒了过来,正色道:“比……怎能不比……嗯……但不知这位师妹是要比法术呢还是斗法宝……?”一般比拼,哪里还会分的如此清楚,但周道儿见这女子混不似会道法的样子,却怕自己稍稍用上一点法术便会唐突佳人,万一误伤了可不是小事,故此特地询问一句。

那女子‘扑哧’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样物事来,说道:“我可不会什么法术,便用这师尊赐下的法宝与师兄切磋一下便是……嗯,师兄可要怜惜着我点,莫让我输的太惨哟……”

周道儿定睛看去,她手中握着的却是一深蓝色的长绫,嫩白如藕的小手与那蓝色相衬,别有一分绮旎风味,但仔细看看,那长绫却是大有异处,蓝色之中有点点银光闪动,那银光就有如有生命一般,在那长绫上不住游动,就好似是银河下凡星光闪耀,微微一动,那银光往长绫顶端游去,聚集在一起后又分散而开,又好似是长瀑击潭水花四溅,煞是好看。

周道儿乃是在法宝堆里打滚的人,又如何看不出这宝贝的奇异,怔了一怔,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位师妹……这是何宝……?”

却没料到,此问一出,那女子脸上顿时抹过一道嫣红,叱道:“无耻……”手一挥,那长绫便凌空而起,迎风而涨,刹那间便将周道儿四周围的暗无天日,一道火热的焰气随之升起,便是在黑暗之中,也能看见一昂首摆尾的火龙吞吐着尺长的赤焰,直扑而来,看那来势,却是一副要命的架势。

周道儿大奇,这好好的问了一句,怎就无耻了,但还未等他回过味来,那女子便已出手,又是吃了一惊,此时保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上谦让,浑身光芒一闪,身上的天禅雷衣银光闪动,一个个电光缠绕的黑底大字浮身而起,刹那间便化做了八尊凛然端坐的怒目金刚,将周道儿牢牢护在了当中。

眼见那火龙便要扑到面前,周道儿一运灵力,八尊金刚飞舞而出,齐齐朝那火龙迎去,只听见‘嗤啦’一声轻响,周道儿张大了嘴巴看着那火龙在瞬间便化做了无形,那张牙舞爪的龙体竟然只是幻觉,火龙化去之后,漫天星光一闪,一阵阵刺骨寒意随之而来,那星光划出道道光芒,在空中结出一张银网,兜头便盖了下来,天禅雷衣所化的金刚召之不及,刹那间,面前一片银光闪动,浑身就好似被冻结住了一般,一股股酸麻冷热的奇异感觉随之而来,浑身的气力顿时一扫而空,瞬间便连一根指头都动弹不了。

周道儿暗暗叫苦,方想开口认输,却发现连嘴都张不开了,大骇之下,却也来不及多想,心念一动,已是呼出了金之母,一道金光破空而起,在空中一转,铮铮铮几声轻响过后,网碎芒消,顷刻间,黑暗如潮水般退去,那长绫却正浮在空中,轻飘飘的落入了花如月的手中。

花如月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长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宝物竟然被人破去,呆了半响,方才行礼道:“师兄高明……如月甘拜下风……”

周道儿往台下看看,见也没多少人注意自己,想来是那长绫的幻化之术将自己挡在了其中,却也无人看见自己使的是何法宝,心中暗自侥幸,但想想那长绫奇妙,在这明明连一点法术都不会的女子手中使出还有偌大威力,竟然连天禅雷衣都挡之不住,心中又有几分好奇,回礼问道:“师妹的法宝奇妙,我也是侥幸得胜……却不知此宝究竟何名,又有何来历否……?”

那女子脸上又是一红,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周道儿摸着脑袋下台而去,听见有人高呼一声:‘亢宿,清风观石空子对慈云山花如月,清风观石空子胜……’,显然是判定自己赢了,心中却着实奇怪,回到座位之上,问赤峰子,赤峰子却说只看见那女子甩出长绫将周道儿兜住,但顷刻之间便见周道儿破绫而出,其中之事反要问他,言下之意还颇怪周道儿未曾手下留情,却叫师祖母门下那么一个美丽的师妹丢了面子云云……

周道儿无奈,见这一日的比试也快结束,纳着闷便回到了宿地,还未到帐篷门口,远远看见渺空倚门而立,见众人归来,一转头便进了帐内,赤峰子嘿嘿笑了笑,对身边的师兄弟们挤了挤眼睛说道:“师傅也就是嘴硬,其实心里还是牵挂的紧,嗯……如若师傅真个和师母和好了……我们岂不是能搬回那慈云山了……”想到当年那日日丰盛的膳食,顿时口水都差点落了下来。

旁边一人打趣道:“据说师母门下可均是美貌的师妹,万一哪个师妹被猪油蒙了眼,你这老光棍岂不是也能老树开花了……哈哈……”

仙道之中对男女之事并无戒律,只有那些一心向道的,为斩断凡尘潜心修炼才会终身不娶不嫁,故此便是道门之中也有不少有家有室的,众人说起这个,倒也没多大的忌讳,说笑中已到了帐前。

周道儿却颇有些不安,别人不知,花如月所用法宝的奇妙他可是清楚无比,如若自己不是有神器护身,只怕定然会栽在她手上,这样的宝贝又怎是如石空子这般‘低手’的可以破去的,那渺空看上去也是个精怪老头,如若他知道那法宝的由来,只怕瞒他不过。

心中想着,脚步放慢了许多,等到众人都已入帐,他离那帐篷却还有数丈距离,听见帐篷中赤峰子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师傅啊……今日你徒孙可算是出了风头了,三二下便将那师妹收拾了……嘿嘿,只盼师祖母她老人家别生气了才好……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小师妹的法宝也算不赖了……如若不是我那斩龙剑……”感情他把周道儿能取胜都看成是自己那破烂法宝的功劳了……

他在那絮絮叨叨,却听见帐篷内渺空大喊一声:“什么?石空子赢了!?”声音惊诧无比,好似遇见了鬼一般。

周道儿暗呼一声不妙,手一翻,那幻仙兜已扣在掌心,方想转身便走,那渺空已掀帘而出,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我这徒孙可真是好本事啊……连……连那玩意你都能破去……有出息……”

周道儿心中暗暗叫苦,往身旁看看,此时比试刚散,身旁熙熙攘攘均是仙道之人,却是想跑都没处可去,只能陪着笑脸说道:“那也是师祖的教导有方,师傅的法宝奇妙啊……徒孙我是没什么功劳的……”

渺空呵呵一笑,神情古怪的瞥了他一眼,招手说道:“你随我来……”

第十七章

古树藤蔓,绿草茵茵,艳阳高照下,北蛮的秋天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来的苍翠一些。

拨开面前的草丛,周道儿忐忑不安的跟在渺空身后,眼珠直转,当时将那石空子制住之后,却也不忍伤他性命,于是喂了他一颗辟谷丹后便找了个树洞将他藏了起来,此时再往前便是那藏匿之处了,这老头带自己来这作甚?

周道儿越想越是心寒,这老道……只怕是早有所觉了……

但掂量了一下,如自己用上那二神器,这老道修为再高也定非对手,再说此处离天池也不算远,就算没了夭夭在手,自己无论如何也都能捱到入口,心又稍稍定了定。

此处已是密林深处,渺空往四周看了看,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一道青蒙蒙的雾气便从身边腾起,瞬间便散于四周化为无形。

刹那间,天地忽然安静了下来,那些方才还鼓噪不休的虫鸣声顿时断绝,微风拂过,身旁的松柏随风摆动,纷纷扬扬落下了许多松针来,但便是如此,一切也都是在静寂中完成,绝无半点声息。

周道儿也是识货的人,那青雾一起,便知他使出的乃是音障符,只是这手法却比周道儿自己的要高明的多。

渺空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周道儿身前数尺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在这音障符下,我们说什么都绝不会传出三尺之外……你放心好了……”

周道儿忽然展颜一笑,手一扬,一阵黄雾过后本相已现,抱拳行礼道:“果然逃不过前辈法眼,却不知前辈是如何发现我这冒牌身份的?”

渺空却不答,只是捻须笑道:“呵呵,你倒也老实……你孤身前来,又擒了我门下弟子,刻意乔装打扮,所图不轨,可见非奸即细,只怕是与魔道同路之人吧?嗯……就不怕我将你捉拿送办吗?”

周道儿面上露出了一丝狡狯的笑意,手往旁边虚引了一下,说道:“如若前辈真要拿我,何苦大费心机的还使这音障符呢,虽然此符也不算是什么宝贝东西,但成本总也要个百十两银子吧……”

渺空哈哈大笑,点头道:“算你聪明,嗯……看在你心肠不坏,也未曾真个把我那小徒孙怎样的份上,此事就暂且既往不咎了……”

周道儿心中一宽,而后摸了摸脸蛋,却仍对这身份曝露之事有些耿耿于怀,又再问道:“除今日比武之外,晚辈自信并无错漏之处,这副容貌也与您那徒孙毫无二致,却不知前辈究竟是如何发现……还能探到他的藏身之处,不知前辈可能解我惑否?”

渺空嘿嘿一乐,手指一弹,捏着一张白色的符纸晃了晃,说道:“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周道儿对符咒一道研究颇深,探头一看,顿时瞪圆了眼珠,渺空手中乃是一张最为普通不过的明迹符,乃是用来追踪所用,施符之人能在方圆数十里之内觅到被施符人的踪迹,故名明迹符。但此符须得燃灰服用方能奏效,如若对敌使用,谁又会傻愣愣的张大了嘴巴等你喂食?故此等若废纸。

渺空得意洋洋的拂须笑道:“我这门派原本就人丁不旺,此地又乃是魔道地头,我又怎能不多加小心,那些派出去的弟子,人人都服了这明迹符。嗯……反正这玩意做起来倒也不难,几摞湖纸,几钱明矾便能搞出一沓,却没料到真个会派上用场……哈哈……”

周道儿苦笑不已,想想自己的行藏竟然是由此暴露,不由得大为叹命苦。

渺空见他一脸苦相,伸手拍了拍周道儿肩膀叹道:“万事均有命数,如若不是这明迹符,只怕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同门之人了……”

周道儿脑筋一时未曾转过来,点头应道:“前辈说的极是,这便是缘分吧……”忽然大惊,指着渺空诧道:“前辈你方才说什么……同门……这是何意……”

渺空对他深深看了一眼,微笑问道:“你可知我修的是何法?”

周道儿摇头道:“这个……前辈道法高深,晚辈岂敢妄自猜测……”

渺空面色一肃,诵道:“三界皆空,三世亦空;知三世空,我身亦空;知我身空,诸法亦空;以法空故,故名海空,我修的便是这海空经……”

周道儿一怔,这段经法他耳熟之极,细细想了想之后,心头一跳,这海空经竟然在那九缘玉简中也有记载,按玉简所述,乃是九缘游历古印之后所创。

正在讶异之中,渺空又道:“海空之相,唯空与空,乃能了空;了空之空,不空而空,不了而了。以是当知,名为海空,是为智藏。故海空智藏是空相,是无分无别、无始无终、无因无果、无生无灭之境,亦即指道性。故此,我这海空经乃是佛道合体,由佛修道之术……也称佛道合流……”

这段更是一字不差,周道儿大是吃惊,心中忽然一亮,指着渺空说道:“……前辈的师尊……不会便是九缘仙长吧……”

渺空昂首叹道:“正是……当年我在洛阳偶遇师尊,逢他老人家看得起,说我与他脾气相投,性格极象,将我收与门下……这一晃便是七十余年了……只可惜这七十年内相聚无多,至今已有数十年未见了……也不知师尊现在安在何方……”

周道儿想到那紫竹谷中的密藏,估摸着这九缘早已不在凡间,但看渺空那一脸思慕的神情,却又不忍明说,只得在旁安慰道:“他老人家乃是闲云野鹤之身,此时定然是在逍遥之中,如若有缘,定会再见……前辈也不必挂怀了……”

渺空感叹了会,点头说道:“说的是啊……”顿了一顿,又往周道儿看去:“我们门内的修道之法与仙道门派大不相同,故此所修炼出来的灵力也有不同,在这汉土之上却是别无分号的……一般人虽然感应不到,但我入道至今修的便是此法,却又怎会不识?你所修的,虽然与我所学又有些许差异,而且时日不长效用未显,但那‘诸法皆空,诸法皆修’的根基却是如出一辙,即非我门下弟子,那定然便是恩师所传的旁支……不知我说的对与不对?”

‘诸法皆空,诸法皆修’,周道儿将这二句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心头似乎隐隐抓住了些什么,忽然想起那从血皇处得来、修炼过几天的《光明圣典》,再想想那与九缘玉简毫无二样的质地和金帝的评语:“魔种道修,五行不分……就有如一大杂烩一般……”顿时便明白了过来,但却又多出了一份臆想……难道那血皇倒真是这渺空老道的同门不成……

心中打了个哈哈,忽而又突发奇想,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说道:“原来真是师兄啊……师弟我在此有礼了……”

此次却是轮到渺空大吃了一惊,他看周道儿年纪,估摸着最多是哪位同门收的弟子,却没料到周道儿竟然大刺刺的叫起了师哥来,他却不知,周道儿却是另有想法。

当年在九缘所留的天外之天中,周道儿曾见九缘留书――‘万年之后,仙鹤迎宾,有缘之人,得吾天下。天外之天,妙境自处,三界之外,自在乾坤。’虽然此时听这渺空的说法,那九缘的算命本事只怕也是有限,那万年之数是绝然对之不上的,但此刻九缘的遗宝均在自己囊中,那有缘之人四个字却定然是受之无愧,而这师徒之间,讲究的也不过是个缘字,故此这九缘自然也能算是自己的半个师傅了……

周道儿在心中如此这般的夹七夹八的自我安慰了会,顿时感觉这一句师兄叫的大为有理,见渺空一脸痴呆犯愣的模样,想了一想,从辟空袋内将那九缘玉简掏了出来,往他手中一递,笑道:“这便是师尊留与我的东西……唉……只可惜他老人家不喜牵绊,将这玉简留与我后便不告而去……我也甚是想念啊……”

他说哭就哭,啊字未绝,眼中已有蒙蒙泪珠闪动,九缘一见,顿时大为感动,再翻了翻那玉简,更是深信无疑,想想恩师的音容笑貌,如海恩情,一把将周道儿搂住便也嚎啕大哭了起来……

第十八章

抱头痛哭了许久,周道儿已往眼袋上抹了好几把口水,咂咂嘴,却感觉嗓子都有些哑了,泪腺也渐渐枯竭,渺空却是中气悠长,越哭越是带劲,无奈之下,只能拍了拍他的背,劝慰道:“师兄啊……您瞧,您也不必如此伤悲了……俗话说‘哭丧不哭喜’,要是师傅知道……还以为咱们在咒他老人家……这个这个……似乎不太好吧……”

渺空哭声戈然而止,抽噎着说道:“师弟说的是……今日也算是好日子,天可怜见,竟然又让我遇到同门师弟,也能稍稍慰藉我对师傅的拳拳思念……”说着,狠狠的撸了把鼻涕,一把甩在了身旁的树杆上。

周道儿点头应是,二人感慨了会,周道儿想起一事,问道:““嗯,师兄……今日我那师嫂门下所用的法宝究竟是何物?怎那般厉害……”

渺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双手互握使劲扭了扭,这才答道:“那……那法宝乃是件仙器……倒是确实蛮厉害的……”

“噢……仙器啊,只是我听那赤峰子说,师嫂门下不是都不会什么法术的嘛……这仙器从何而来?况且,有道是怀壁其罪,师嫂门下有这般厉害的法宝,这日子只怕也过不安稳吧……”周道儿看他表情奇怪,更是好奇,加紧追问道:“

渺空叹道:“便是我不说,日后你遇到了师傅,也定会知道这法宝的来历的……那宝贝……那宝贝乃是我们师傅所赠……他说什么‘男儿无情,女子不幸,赠之以宝,以缚情丝’,师傅也是糊涂……我既然已入了道门,这凡尘的情缘自该斩断才是,他怎又去送了她这样的法宝……这缚情虽好,但我已无情可缚,又能奈我何……嘿嘿,我虽然打不过她……但如今我不仍是自在逍遥……”

周道儿哑然失笑,感情这渺空自那慈云山搬走,是因为拼不过自己老婆的法宝啊……不过那九缘倒是好玩,有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意思。

却听见渺空继续说道:“至于那别人嘛……你倒是不用担心,那法宝就是使了,除了身在其中之人,外人是绝对看不出好来的……而到如今……那法宝也就对我用过……师弟你是第二个啊……”

周道儿恍然,但想起那花如月的奇怪表现,却仍是有些不解,便将当时的状况描述了一遍,挠着头皮问道:“师弟我虽然不算是正人君子……但与那无耻二字只怕也沾不着边……却不知那师嫂门下的小姑娘何以如此骂我……”

渺空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师弟啊……你可知那宝贝叫何名字?”

周道儿摇头,渺空大笑道:“那玩意叫做‘缚夫索’,你偏还喋喋不休的追问不休……哈哈哈哈……”

周道儿大为尴尬,忽然又想到,这玩意可万万不能让宝宝知道,否则以她的性子,只怕会立马拜在那师嫂门下,而后千方百计把这缚夫索骗到手,最后倒霉的可是自己……

一时间方才的沉闷凄惨一扫而空,二人兴致勃勃的聊了会,周道儿又将为何会去助那魔道之事解释了一通,渺空所修的原本就是诸道合流,对这仙魔之分倒也并不在意,周道儿又是舌灿莲花,将那魔道在仙道压迫之下的可悲可怜说足了十成,让渺空也大起怜惜之心,点头不已。

周道儿见这‘老师兄’为人直率可爱,心中也是颇喜,想想那九缘只怕这辈子他也是见之不着了,自己倒也不用担心会有露马脚的时候,故此起了收服之意,于是自那辟空袋中掏出了一把法宝,堆在地上任他挑选。

这下渺空可是直了眼,看着地上那一堆宝贝,颇有些羡慕的说道:“师傅也算偏心了……当年离我而去之时,可是半样好东西都未曾留给我……有这许多宝贝相助,怪不得师弟你不惧那缚夫索了……”

周道儿看着渺空的神情,感觉颇为得意,暗想:“如若给你看见了那二件神器……只怕就得晕过去了……”但总得安慰渺空一下,于是笑道:“师傅只怕是故意的,他知道师兄天资聪颖,定然会修炼有成,就算没有法宝,一样能纵横天下,如若给了你法宝,你仗有所持,修炼起来就不会这般用心了,反而不美……”

他不动声色的暗暗拍了记马屁,渺空听着果然舒坦,想想当年为了能在那缚夫索下取胜,自己整整苦修了十年,虽然最后还是狼狈而逃,但那十年之内自己的修为却是猛涨,顿时感觉周道儿所说甚有道理,点头不迭。

那些法宝最次也是件灵器,五花八门件件珍贵,看了半天,渺空仍是难以取舍,最后一狠心,将一柄寒光直闪、锋刃上有着弯弯曲曲波纹的小巧飞剑拿了起来,看了又看,最后说道:“师弟……我便要这个了,不会太为珍贵了吧……?”

周道儿看了一眼,也颇为佩服他的眼光,这数十间法宝之内,只有寥寥数件乃是仙器,渺空所取的这把‘逐浪’便是其中最好的一件,不由得有些肉痛,但既然已经开口却也不好意思反悔,将手一挥,说道:“既然师兄喜欢,拿去便是……”

话音刚落,渺空便是嘿嘿一笑,飞快的将那‘逐浪‘收起,而后指了指周道儿藏匿石空子的树洞,搓动着手指说道:“师弟啊……你瞧你这小徒孙算吃了不少苦头了……你这做师叔祖的总要意思意思吧……”

还未等周道儿反应过来,又是嘿嘿奸笑了一声,说道:“师兄我也不与你客气,代他挑一件便是……说着,已眼明手快的从那宝贝堆里又拿起了一块通体火红的玉牌,看了看,啧啧赞赏了几声便又揣入了怀中,看着目瞪口呆的周道儿,老头一脸诚恳的说道:“嗯,石空子现在修为尚浅,给了他也用之不上,我暂且帮他保管保管……”

他眼光极好,挑的这件又是仙器,周道儿无奈,不过反正自己法宝多多,这老师兄又是修为高深,日后定是一大助力,倒也无所谓了,将这二件法宝的口诀告诉了渺空,又将余下的法宝收起,再用那万幻兜化回石空子的模样,二人说说笑笑往回而去。

方出密林,却看见一群人迎面而来,见着二人,人群中顿时传来一阵哄笑,那些人正是太乙观门下,领头的却是那天一之徒关荨。

听见那笑声中参杂着老贼之类的称谓,渺空面色顿时涨的通红,他此时仙器在手,胆大气壮,面孔一板就想发作,周道儿扯了扯他袖子,低声说道:“师祖啊……与这般晚辈有何好计较的……如要出气,日后找那天一算帐便是……”此时已无那音障符阻隔,周道儿可不敢再叫他师兄。

渺空点了点头,恨恨的说道:“师……徒孙啊,这次比试你尽管出手便是……也好让这帮小子知道一下厉害……”

周道儿拉着他走到了远处,看看身旁已然无人,这才问道:“师兄啊……你既然想让清风观出出风头……那你何不自己上场……我瞧师兄的修为已到了地仙境界了吧?此时有了那逐浪与火神碑,就算沈仙也未必能在你手中讨到好处啊……”那火神碑便是渺空后来所选的宝物,据说能引动天火之精,厉害非常。

渺空摇头道:“这次比试的规矩,第一场派出何人,便得由那人打到底……不过你也不必担心,以你的那许多宝贝,只要途中不遇到沈仙那样的高手,闯入个前十只怕问题不大……那些法宝嘛……尽管用就是,哼哼,难道我们清风观就不能有宝贝吗……有事我顶着便是,你不必担心曝露身份的……”

周道儿一喜,有渺空这句话,就算在那比试之时全力出手也无大碍,又有谁说小门派飞不出金凤凰来了,这世间本就是强者为尊,拳头大的便有理啊。

但又想想,以那沈仙的修为,只怕非其敌手,最好那乾鹤发恰好与他遇上,搞个二败俱伤,自己再用上神器,便能有机可趁。

想起二件神器,周道儿顿时意气飞扬,拍了拍胸脯,满口应允了下来。

渺空又看了看周道儿,忽然说道:“师弟,你看来入门不久,虽然法宝多多……但咱们修道之人,自己的修为却还是最紧要的……”

渺空此言却是一言中的,周道儿脸上一红,虚心受教。

渺空一笑,往身旁看了看,说道:“嗯,这修为虽不能顷刻见涨,但对敌之时的手段却也大有讲究,比试还要等明日再行开始……我与你一起找个安静的地方,切磋切磋可好?”

周道儿大喜,点头不迭,渺空呵呵一笑,他新得法宝,也早已手痒难挠,轻喝一声,拉着周道儿便疾驰而去。

第十九章

到了人迹罕至之处,二人愈行愈快,渺空的神行术很是高超,周道儿的如意渡却也不慢。

方开始,渺空尚留有余力,后来发现,只要自己稍稍慢下一些,周道儿便会反超与己,一时间也起了好胜之心,运足全力狂奔而去,二人形影不离,片刻间便行到了数十里开外。

此处离那营地仍不算远,其间地势开阔除了那郁郁葱葱的密林毫无阻隔,渺空往四处看了看,回身朝周道儿打了个手势,往一边而去。

又是数十里地后,翻过一山头,一个山谷出现在二人面前。

北蛮多山,这样的山谷极是寻常,但此处四面群山环绕,极为僻静,用来比试法宝却是再妙不过,渺空四处看了看,见无人迹,甚是满意,这才停了下来。

如意渡也甚费灵力,一路狂奔下来,周道儿早已气喘吁吁,见那渺空却仍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中赞叹不已,这老头的道行还真不是吹的……

山谷之中气候温润,虽是秋天,但却仍是处处生机勃勃。

山谷底部,矗立着一块块褐色的巨石,此处地势已较外面密林处高了不少,山高气薄,并无那种参天古树,围绕着那些巨石生长着的,是一丛丛极为茂盛的黑铁灌木,巨石之间则点缀着片片平坦的草地,褐色、黑色、淡青色三种颜色参杂在了一起,夹杂着其中零零散散的野花,再配上远处山巅的皑皑白雪,形成一幅极妙的图画。

见此奇景,周道儿都不由得精神一爽,渺空却视若未见,他心急的要试试新得的法宝,却哪里还顾得上欣赏景色,指了指西面最大的一块草地说道:“便去那里吧……”

周道儿点头应是,到了草地之上,见那渺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由得笑道:“师兄修为精湛,不如先露上二手,让师弟我瞧瞧如何?”

渺空早已手痒,也不客套,手一挥,便将逐浪召出,瞧了瞧,美滋滋的说道:“好宝贝……果然是好宝贝啊……”

那逐浪果然不愧是仙器,竟然好似能听懂他的夸奖一般,在空中一颤,嗡嗡一声低鸣,一片如海水倒映般的森森蓝芒顿时将方圆数丈都笼罩了起来,就连站在十丈开外的周道儿也被那蓝光映照的浑身都变了色,好似刚从染缸里爬出来一般。

渺空更是欢喜,低喝了一声,空中,逐浪随声而旋,越舞越快,刹那间便失去了实体,只剩下一团蓝色的光芒在那不停的闪烁跳动。

渺空手一指,叱道:“疾……”

顿时,一道厉芒闪起,数十丈外的一块巨石便无声无息的化做了漫天飞扬的粉末,而后,又是一道……足足闪过了九道蓝光,一时间二人面前尽是朦朦胧胧的一片尘土,等到一切平歇,只见渺空面前已出现了一道长约百丈的狭长空地。

渺空将逐浪收回,抚剑长笑,指着远处说道:“师弟你看……”

周道儿顺着他手指之处看去,只见远处的山壁之上,已出现了一个数丈宽、黑黝黝不知多深的巨大孔洞,顿时暗自咋舌不已。

渺空笑道:“此剑果然不凡啊,我试了一试,按剑内所镌的印诀,共能发出十二道剑光,只可惜我功力尚浅,却只能使出九道来,但后浪推前浪,这剑光一道却比一道更强,这九道剑光如若是对着一处所发,虽不敢说是开天劈地,只怕天下能挡者已是不多了……”

周道儿啧啧称赞不休,渺空得意洋洋抚须大笑,笑了几声,看见周道儿表情奇怪,愣了一愣,这才想起这法宝可是面前这位师弟所赠,不由得老脸一红,说道:“这谷内景色颇美,那火神碑的天火之精太过霸道,此处树木森森,倒不太适合在此使用,嗯……师弟,不如你也拿出趁手的法宝,让师兄我见识见识吧……”

周道儿点头应允,心里却颇为踌躇,他法宝众多,也不愿将二神器拿出来显摆,一时间却不知该选哪个好,想了想,笑道:“我这最好的二样都被师兄你搜刮干净了……嗯,就拿这婆罗花灯出来现现丑吧……”说着,手一探,掌心中已多了一朵小小的花朵。

“婆罗花灯?”渺空微露讶色,仔细的看了二眼,这花灯高不过寸许,但却是惟妙惟肖,极为精巧,加上散发出来的阵阵幽香,真有如一朵鲜花一般。

只见那婆罗花灯底部是几片碧绿的嫩叶,绿叶之上,含苞待放粉白花瓣微微合拢,花瓣中探出几丝花蕊,顶端有点点红光闪动,想来便是灯芯了。

一般灵器之上的法宝均有灵性,仙器一类的更是大多都有着仙灵,识货之人一眼便能看出,而这莲花盏老老实实的搁在周道儿手中,虽然精致之极,却半点看不出什么好来……

见渺空一脸诧异的神色,周道儿微微一笑,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玉瓶,口中便念念有词的嘀咕起来,那一个个听上去极为别扭的音节就好似是从他嘴唇中蹦出来的一样,毫不连贯。

“这是什么玩意来着……”渺空听的稀奇,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周道儿充耳不闻,灵识已完全沉浸在这古怪的咒语之中,这婆罗花灯据说乃是九缘自大食国得来的宝物,玉简中曾有记载‘此物奇妙,称之仙器一流也不为过’,想来应是件极为厉害的法宝,只是那咒语实在太过亢长,平时是没什么机会可用的,此时渺空一说,这才想了起来。

大食国之人周道儿也曾见过,但无论是那天主教还是血族,都未曾真个交过手,却不知他们使起那叫‘魔法’的玩意来,是否也得如此这般念上一通,如若真是如此,那倒也不必担心了,只要找件法宝,有夭夭之速的一半,这些时候,已能将他们的脑袋砍下千百回了……

等那咒语念完,玉瓶中一滴银色的水珠悄然落下……与那花蕊一触,刹那间,自那花蕊开始,一点火红的光芒瞬间绽开,那光芒耀眼之极,以渺空的修为,都忍不住将眼闭了一闭,最为奇妙的是,那婆罗花灯发出的光芒虽是火红,但随着那光散发出来的却是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刚运起灵力将那寒意驱散,那婆罗花灯的光芒又是一变,自那火红慢慢转淡变成了粉色,随着那光芒的变幻,渺空眼前似乎有千万朵鲜花开开谢谢,鼻中一股子淡淡的幽香徘徊来去,闻着舒适之极,那刺骨的寒意也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暖的气息。

这寒暖交替,使人不由得起了一种懒洋洋的感觉,再往那光芒看了几眼,眼神忽然游离起来,一股子睡意直冲识海,他修为高深,这异变一起已知不妙,但眼皮却不听使唤,直往下垂,终于克制不住,身子一软便倒地酣睡起来。

周道儿心中大乐,竟然连渺空这样的高手都如此轻易被制,这玩意果然好用,心中忽然起了个念头,那二神器自己尚未收服,现在所发挥的三成功效靠得乃是那神器的本识,战斗之时,却不用自己指挥,如若能在使出神器之后,再用上这婆罗花灯……

想了一想,却又感觉不妥,高手斗法,往往胜负只在刹那之间,想想那长的离谱的咒语……只怕还未念完,对手的法宝已砍到脑袋上了……

摇摇头,将那婆罗花灯一收,走上前去,使了个寒冰咒,空气之中,顷刻间便结起了厚厚的冰霜,哗啦一声,将渺空埋在了里面。

渺空浑身一颤,打了二个喷嚏悠悠醒来,等到神智一清,立马便跳了起来,张嘴结舌的指着周道儿手中的婆罗花灯却说不出话来,那神情,就好似见到鬼似的……

周道儿呵呵一笑,说道:“师兄不必如此……这只是个能惑人心智的小玩意而已……并无大用……我也从未使过,一时好奇拿出来瞧瞧,倒是冒犯了……”

渺空苦笑一声,叹道:“你这如若还是无用的小玩意……那世间便没有宝物可言了……”要知他此时已是地仙境界,修的又是佛道合流的功法,佛道之中,有苦修一说,磨练的便是人的心智,渺空修炼多年,早已将识海神智修炼的坚忍之极,但只是一时不慎,在这婆罗花灯下便无半点反抗之力,又怎能不惊?

周道儿摇头叹道:“如说功效,这玩意还算不赖,可这使起来却是太过麻烦……”于是便将刚才所想说了一遍。

渺空听罢,感觉却颇为可惜:“嗯……我见此物,不需你灵力催动,除了那咒语亢长之外,极合你用,如若真是如此,还真是可惜了……”

周道儿听了此言,脸上却是一红,渺空之意他又怎会听不明白,周道儿自己修为不高,便是再厉害的法宝,在他手中使出功效也是大打折扣,象这婆罗花灯这样不需灵力的法宝确实罕见,心中不由得也感觉有些惋惜。

渺空摇头叹息,沉吟良久,忽然灵机一动,问道:“你那咒语可能如使寻常法宝一般默念?还是非得象那般大声朗诵方可?”

周道儿嘿嘿一笑,说道:“其实默念即可……只是这玩意实在太长,发音又极其古怪,我这念啊念的,就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了……”

渺空一拍大腿,叫道:“这便无碍了……既然可以默念,我教你个分心二用的法门,你以后就将这法宝别在身上不显眼之处,等与人对敌之前便先念起,只要把握好时机,定能无往而不利!”想了一想又叮嘱了一句:“不过你这法宝却也不能多用,如若知道的人多了,别人与你交手之时便会先有提防,效用便大大不如了……”

周道儿大喜,当下便缠着渺空将那分心二用的法门传授与他,那法门说来也不算难,只是一般作法之时均需全神贯注,灵力才能运足,故此对修道之人来说,这分心二用之术等若鸡肋,但用到周道儿这法宝之上,却是再也合适不过,只是一会,渺空稍稍提点了一下,周道儿便已记住,只需稍加修炼便能有所小成。

一下子又多了个保命的手段,周道儿对这渺空老道越看越是顺眼,想了一想,终于将那金之母召了出来。

第二十章

渺空正得意洋洋的拂着手上的逐浪,满脸兴奋神色,虽然见识了周道儿婆罗花灯的奇妙,但说起伤敌来,还是这宝贝飞剑来得实用些,在他心中,有了这件仙器,天下虽大,但也已尽可去得。

仙器有灵,见他待己和善,也是欢喜,嗡嗡轻颤了几下,身上闪出的蓝芒也柔和了许多。

便在此时,渺空只见眼前金芒一闪,手中的逐浪刹那间蓝光一敛,老老实实的躺在他手心一动不动,便连渺空,都能感觉到它的畏惧之情。

渺空大惊,这金芒是何物,便连仙器都被它吓成这般模样,抬头看去,却看见周道儿头顶,一道绚丽的金红色光芒正在不断的穿梭来去,见渺空看它,微微抖了抖身子,飞得更远了些,一副不屑一顾的模样。

此时已是黄昏,山谷四周又是群山拱绕,夕阳被山峦挡在身后,更是早早便阴暗了下来,但在渺空眼中,那一团有着生命般不断舞动的光芒,竟然比烈日还要耀眼,将整个山谷映照的纤毫毕露。

山风徐来,片片野花微微颤动,风势渐大,花瓣随风荡起,渐飘渐远,然而就算是浮到了半空之中、山麓之上,却仍是逃不过那金芒的照耀,在微微带着红色的夜空中,被镶上了金边的花瓣就好似一个个展翼的精灵,飞舞不休……

周道儿手一招,那金之母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形,便围着山谷兜去,隆隆声响中,四周的山崖上一块块巨大的石头跌落了下来,金之母在那些不断坠落的巨石中盘旋飞舞,它身子虽小,却有巨力,往往轻轻一顶,便有一块石头在空中一顿,与接踵而下的另一块的撞在了一起,轰隆一声中二块小山似的巨石便一同化为了粉末……

它就好似个顽皮的孩子,对这把戏乐此不疲,一时间,整个山谷中,轰隆隆的回声不绝与耳,片刻之后,那些石头已然全部粉碎一空,只留下崖壁上一道道深深的痕迹还镌刻在那,痕迹中,不知金之母将什么东西掘了出来,金光照耀下,只见一片灿烂夺目的光辉交相辉映,远远看去好似是给群山围上了一道彩色的丝绸一般……

渺空已然目瞪口呆,虽然方才他的逐浪九重一样也是威势惊人,但那却是在自己的灵力灌输之下方才有此效果,而自己也已是竭尽所能,但此时周道儿束手而立,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散出,显然那金芒却是自己在那整出了偌大动静,这二下一比,孰强孰弱已见分晓。

再看看手中的宝贝现在的模样,渺空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抬起头后眼睛已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张大了嘴巴喃喃说道:“神器……这是神器!!!”

那金之母终于安定下来,慢悠悠的飞了回来,周道儿看着它,再看看身旁渺空的模样,又是一乐,将那金之母收与掌中,走到他身边,轻推了他几下,问道:“师兄……您无碍吧?”

渺空这才回过神来,说话却已不利索,结结巴巴的说道:“师弟……我没看花眼吧……刚才的……刚才的可是神器……”

周道儿将掌心摊开,满脸无奈的说道:“神器倒是神器,只是师弟我修为浅薄,却无能操控,也发挥不出几成功效来……”

渺空往他手心中看去,那金之母原来乃是四四方方的一块物事,但这法宝好似并无定形,此时却幻化成了一个寸许长短、二头细中间粗的橄榄,只是通体仍是金光闪闪,但表面却有一层蕴蕴的薄雾浮动,那薄雾中无数细小的光斑不住上下翻滚,不住的幻化出种种图案,薄雾外面,还有一个个细微得肉眼都辩不太清的小字,排列的整整齐齐,一道道的好似锁链一般,将那雾气紧紧围住。

他也是见多识广之人,一眼便已看出,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定然是一种古怪的符咒这法宝已遭封印。但如若这真是神器,能将神器封印之人该是何等高手……解印之后,这法宝的威力又该强到何种地步啊……

渺空在那感慨万分,面上的表情也着实痴呆了些,周道儿看着颇为担心,二神器日后认主之事一直是周道儿的心病,原本想向他讨教一番,但此时见渺空的模样,估计也出不了什么好主意,也就作罢了。

将那金之母收好,周道儿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普通的飞剑,对着渺空笑道:“师兄……来时您曾说要指点我一番,小弟不才,就在此露露丑,师兄别见笑就好……“

渺空此时却哪里敢在轻视与他,见周道儿说的客气,连忙摇头道:“师弟言过了……便只是刚才那法宝,师兄便已无能应付……此次的比试,看来师弟是要给我清风观长脸了……”他毕竟修炼有成,虽然被那神器震撼的一时失了方寸,但等周道儿将金之母一收,顷刻间便清醒了过来,说到最后已是面露微笑,若无其事的开起了玩笑来。

周道儿赶忙谦虚了几句,默念咒语,中指一弹,叱道:“疾!”手中的飞剑顿时飞起,在空中颤出朵朵剑花,而后化做一团白芒往前投去,嗤啦一声爆响,十余丈开外,一片三丈来宽的灌木顿时被绞的粉碎,而后一团红光一闪,点点火芒迸裂而去……

周道儿手中岂会有垃圾之物,这飞剑虽然‘普通’但也已是灵器级别,饶是那黑铁灌木坚硬如铁,仍是在刹那间便化为了灰烬,三丈之地,顿时成了一片焦土。

收起了飞剑,周道儿也颇为高兴,虽然修那《光明圣典》的时日不长,但方才运宝之时,却感觉停滞多日的灵力又有增长,看来那圣。约翰送来的还真是宝物。

他却不知,那《光明圣典》虽然奇妙,但这短短数日又怎能见效?

修道之中,只要到了地王(散仙)以上的境界,灵力与心境的修炼便需相辅相成,心境之说不分正邪,而是讲究阅历,参悟世事,故此,仙魔二道之中,虽然千年来天才无数,但却从未有人能够速成,象渺空这般七十年修到天王(地仙)境界的已是异数中的异数,只能说这老头好命,遇到的是九缘这般的师尊,修的又乃是佛道同流的功法,但就算如此,再想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却也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周道儿服食仙丹妙药无数,体内积蓄的天地元气已是极多,只是在心境上尚有欠缺,故此靠着那天道飞升丹硬生生冲到地王境界之后,许久以来修为一直毫无进步,而此次得了金帝狐王传心之后,周道儿在心境的修为上终于脱胎换骨。

金帝与狐王那万年的阅历等若一笔巨大的财富,如若他肯安心修炼,将其纳为己用,只要能有所参悟,进军天王境界已不是梦想。

周道儿此时却不自知,看了看渺空,伸指在那剑身上一弹,‘铮’的一声清响过后,才说道:“师兄,师弟我献丑了……”虽然说的客气,但语气却颇为得意。

渺空往那焦土之处看了看,微微一笑,赞道:“啧啧……师弟的法宝果然厉害……件件都是上好的宝物啊……”

他只提法宝,言下之意便是法宝厉害,人却一般。

周道儿何等聪明,又怎会听不出渺空话中之意,他刚感觉自己灵力已增,正是得意之时,听了此言心中也颇有些不服。

渺空看他表情,已知他心中所想,‘呵呵’一笑,问道:“前一日,那乾鹤发与沈仙一战,你也在场,却不知师弟你有何想法?”

周道儿知道他忽然问起此事定有深意,微微思索了一下,答道:“我瞧那沈仙的修为与那乾鹤发也只是在伯仲之间,就如师兄所说,沈仙却是占了法宝的便宜……如若乾鹤发有了件好法宝,沈仙未必是其对手……”说到此处,他想起了自己‘赠’与乾鹤发的雷神降,心中倒盼望着二人赶快再来一仗,想来定然过瘾。

渺空摇头说道:“其实不然,乾鹤发的‘明真破妄雷机**’虽然只到了七层境界,却也未必会输给沈仙的鸿钧之袍……”

周道儿奇道:“可那乾鹤发引动的雷机分明是半点都未曾伤到沈仙啊……”

渺空满脸不屑,说道:“乾鹤发看来是新晋七层,境界虽到,但对那雷机的控制却是极差,使出来的模样虽然好看,但他如若能将那雷机聚与一处,哼哼……那沈仙的鸿钧之袍再厉害也只不过是件灵器而已,又怎能挡得住天仙借力的狂雷天降……”

周道儿细细思索了会,想起那日的情景,脑海中忽然一亮,鼓掌笑道:“我懂了!聚而势锐,散则势怠……斗法之时,却不是场面大了便能胜的……”

渺空抚须而笑,眼神中皆是赞赏之意。

月色下,周道儿束手而立,沉吟许久,终于抬头‘哈哈‘一笑,手中的飞剑又飞舞而起,但此次却是不同,只见一团白芒在空中不断收缩,到最后成了拳头般的一点,无声无息的飞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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