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到底是用什么来衡量,是季节变迁,还是今天明天,不得而知,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一晃已是十年光景,曾经的却弱小五如今也变成了清秀少年,虽说依旧是瘦了一点,不过却是筋骨内敛。原本一张蜡黄的小脸如今像是被刀削过一般,菱角分明。依然不变的是那一双坚毅明亮的眼睛,黑的透澈,红的深邃。
“小五啊,你怎么又在练剑呢。”楚江雄拄着拐杖,蹒跚着朝着小五走去,“快停下,来陪爷爷说会话。”
小五赶忙停下,收好手中的长剑,踱步走向楚江雄,“爷爷,你也真能装,怎么突然间想着把拐杖拄起来了。”小五虽然嘴上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慢,小心翼翼的扶着楚江雄走向一旁的石墩上。
“哼,爷爷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金陵大将军了”楚江雄白了小五一眼说道,“还不许我这个老人家享受一下天伦之乐吗。”
“行”小五说道,“你是大爷!”
“呵呵”楚江雄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精干的小伙说道,“怎么,又被你大舅揍了!看你又在这里练剑,想必是想打回去怎样。”
小五眼神一暗,“大舅他还不让我见娘,这都十年了,我已经十年没有见过我母亲了。”小五越想越伤心,眼神变的更加暗淡起来。
“哎...”楚江雄叹息一声,呢喃着“他也有他的苦衷。”
小五却是没有听见楚江雄的呢喃,抬起头来说道“爷爷,你能管管你儿子吗!”
“嚯嚯嚯...”楚江雄开心的笑了起来,“管不了咯,要是十年前还好,如今他可是金陵大将军,你叫我怎么管啊,我就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难不成要我去抱他大腿祈求他?”
突地小五眼神凝重,语重心长的说道,“要是你老人家不觉得丢人的话,去试试说不定也能成。”
“混账”楚江雄笑骂到,拿起手中的拐杖就往小五头上一敲,“你能忍心爷爷去做这种事情吗!”
“不能忍啊,不能”小五捂着头,作疼痛状。
看着眼前的孙子,楚江雄甚是喜爱,很难想象当初那位魁梧大汉,老了以后却是这般平易近人。楚江雄扫了扫周围说道,“他们还是那般对你?”
小五疑惑了一下,随即点头道,“嗯。”
“那几个小崽子也是那般?”
“没有,三哥待我很好,大哥二哥也经常来看我,只不过都是欲言又止,显然是有什么苦衷。”
“哎..”楚江雄伸手抚摸着小五的头,愧疚的说道,“爷爷我忙了十年,却是让你苦了十年。”
“其实也没什么”小五说道,旋即又低下头“只是有点孤独。”
“孤独好啊”楚江雄语重心长的说道,“孤独是最能让一个人成长的。”
小五沉默不语,好像事实的确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做什么都是一个人决定。但是有时候多想有别人来干涉一下多好。
就这么静默了片刻,楚江雄突然说道,“小五啊,你大哥二哥现在都上战场冲锋杀敌,你三哥又跟你二舅走了,如今就剩你一人,你想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小五疑惑着说道,“我每天都去金陵湖畔钓鱼啊。”
“噗...”楚江雄显然没料到小五的回答,“我说的是更远一点的地方,不是家门口。”
“更远一点的地方?”小五思绪飘荡起来,“多远。”
楚江雄微微一笑,一脸容光焕发的模样说道,“我岚朝由南及北一万五千里,纵横山岳;金陵向西也有近万里,直达西方南眸宗寺,其间多少小国庇护其中,多少宗门孕养其中,多少山脉河川,数不胜数,泱泱大国,浩瀚无边,这大好河山你难道都不想出去看看,更别说岚朝周边的国家,你难道都不想见识一下!”
小五沉默了片刻后简洁的说道,“不想。”
“什么!”楚江雄哑然,“我如此苦口婆心的介绍,你竟然都不动心。”
小五瞥了楚江雄一眼说道,“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每天练练剑钓钓鱼,然后再去找大舅打一架”小五突地转头看向楚江雄,“这样不是挺充实的嘛。”
“充实?”楚江雄说道,“你这也叫充实?”“哎...你这样下去就在没有机会能打赢你大舅了。”
“打不赢大舅,这样...真好。”
楚江雄心里一惊,脸上却是毫无表情,淡然的说道“人老了就是不一样,坐着也累,我回去歇息了。”说着,楚江雄拄着拐杖离开了,只剩下小五一人,蹲坐在石墩上,静静的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金陵大将军府大堂里,楚江雄坐在首位,身旁站着一个壮硕男子,赫然便是楚云飞。
楚江雄抿了一口手里的茶水说道,“小五他长大了啊...”
“怎么了,爹”楚云飞在一旁疑惑道,“怎得突然发出如此感叹。”
楚江雄白了楚云飞一眼说道,“还不是你们兄弟两的好计谋”“哎...让这孩子成长的太快,却是个伤心人儿啊。”
楚云飞也听出了些什么,刚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愧疚,“全是二弟那混蛋的主意,非得让我来当这黑面凶人,他在一旁唱着白脸,我又何尝不是心酸不已。”
“你二弟造化大,看的明白,不像我们最多也就能看的到而已,他是高人。”
“呸”楚云飞不屑的说道,“他算什么高人,你打他屁股他照样不敢还手。”
“哧--”楚江雄喷出一口茶水骂道,“金陵大将军,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言辞,都多大人了,你还以为是你们光腚满地跑的时候吗!”
“呵呵”楚云飞笑道,“爹你以前不是老教育我们,不要学文人咬文嚼字吗,怎么得如今突然也变的温文尔雅起来。”
“老了,自然就温柔起来了,等你老了,你就明白了”楚江雄说着,话题一转敲着桌子说道,“小五在这么下去,可是不行,你想个办法让他出去,老呆在府里跟你不疼不痒的打着,还怎么磨练翅膀。”“迟早会找上门来的,我怕保不住他,到时候也只有靠他自己了。”楚江雄缄默,端着茶杯不停的喝着。
“知道了”楚云飞脸色显得有些凝重,“我会想办法的。”
........
金陵大将军府后院,楚云飞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小五依然蹲坐在石墩上,全然没有注意到楚云飞。楚云飞却是一眼就瞅到了小五,快步走近,一把抓起小五抗在肩上,就向屋内走去。
“啊...大舅,你干什么,还没到打架的时间呢,你这样,我可是要告诉爷爷,让他打你屁股。”小五在楚云飞的肩膀上威胁道。
楚云飞却像闻所未闻一样,就那样静默的开始收拾起小五的衣服,不消片刻,就灵活的弄出了一个小包袱,抗着小五一路走到府邸门前,一把将肩上的小五和手里的包裹扔在地上。
“哎哟...我的屁股哟。”小五在地上捂着屁股,疼痛的喊着。
“过两年再回来”楚云飞严肃的说道。
“凭....”未等小五说完,门“咣”的一声关上了,只留下小五惊愕的眼神,和像被凝固的嘴。
终于还是被赶出来了吗,打不赢大舅,真好,小五看着天空,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世界之大,何处是我家”小五叹息一声,拾起脚边的包袱,拍了拍自己的脸,“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两年时间,一眨眼就过了,到时候再回来不就完了”小五这样安慰自己,昂首阔步的走着。
........
一转眼两年时间过去了,江南小镇的一处小街道里响起了鸡飞狗跳般的声音。
“吴大婶,你又把衣服晾在外面,给你踩脏了,你可别怪我。”
“臭小子!你个挨千刀的,再把老娘的衣服弄脏,老娘就剁了你喂狗。”一彪悍的胖妇人,推开窗户喊道。
只见一年轻人像灵动的猫一样,穿梭在小街周边的屋檐门窗上,脚下一点就荡开老远,借着家家户户的晾衣杆和阳台奔驰着。
“陈大爷,你又找不着火石了吧。”
年轻人一跃而下,扶着陈大爷坐向一旁的竹椅,在陈大爷的包里一掏,拿出两块火红如玉的石头,往陈大爷的手里一放。
“回回给你放包里,你还老记不住,来拿好了。”
“嚯嚯嚯...还是年轻人脑子好使啊!”陈大爷笑眯眯的叼着杆烟说道。
年轻人微微一笑,“还给你放包里,可别在忘了。”
“行,忘不了!”陈大爷笑着回应道。
“小五!”
“诶”年轻人回应道。
“这边来五个烧饼。”
“好叻,等下趟吧请你。”
说完,小五脚下一点,又是一个哧溜,消失在眼前。烟雨朦胧的江南本该是安静的像枯井里的水,一点一个波纹,就算在热闹,那也让人觉得本该有此声响好做认为是人该居住的地方。却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到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开始变得慌乱起来,与其说是慌乱,到不如说是喧闹起来,陈大爷咂了两口烟嘴,吐出一大圈白烟,听着前方渐渐远去的叫声,会心的笑了,好像自从两年前,烧饼铺的二丫头从城郊捡回个乞丐后,一切的一切就开始变得和从前不那么一样了。这种变化是好是坏没人说的出来,不过没有人介意这种变化,反而很快的便接受了,如此大家也觉得,这要是又变回去,可能会很难在适应了吧。
说道这烧饼铺的二丫头捡回来的人正是从将军府被扔出来的小五,也不怪小五不能自食其力,虽说在将军府过的不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嘴的生活,但一日三餐也每每有下人送来,总算是不得让他饿着肚子。小五也是心大眼宽,一路上唱着小曲,坐着牛车晃晃悠悠的当是出门游玩来者,楚云飞塞包袱里的几锭银钱也如流水似的哗哗的没了。没了怎么办,小五貌似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事情,去偷?去抢?不行!小五生在将军府,骨子里的硬气就首先不允许自己做这种事情,连想都不能去想,小五摇了摇头,想把这种让人觉得丢份的想法扔出去。既然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小五就这样熬着,走着,最后实在熬不住腹中饥饿,在江南郊外昏倒过去。不得说,小五也算硬气,从金陵到江南少说也得有数千里路程,除掉大半休闲悠哉的牛车之旅,小五也独自走了有数百里,还空着肚子,也算是多年习武没有白白浪费,换做普通人,恐怕不到一百里就嗝屁在路上了。
这二丫头捡到小五也是一个奇怪的巧合,当时二丫头正从隔壁的郊县运送粮食回家,走到江南郊外时,这马突然就不走了,一个劲的低着头在路边吃草,急的二丫头是上串下跳,哭闹不得,眼看日暮已下,马上就是白夜交替,过了时候,想在进城可就得等到明儿早上了。二丫头旋即跳下马车,拉着缰绳使劲的拽着,可是这马就是丝毫不动,你拉你的,我吃我的。急的二丫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就这样和一匹马耐上了。
“背驼儿,咱回家吃不行吗!”二丫头唤道,边说边用劲拉着缰绳。
“嘶....”唤作背驼儿的老马嘶吼一声之后又低下头继续吃草,这个意思大概是拒绝吧。
“哼”二丫头把手里的缰绳一甩,骂咧道,“回去就让爷爷把你卖掉,一点也不听话。”扔掉手里的缰绳,二丫头走向一旁的大树下坐着,鼓着脸颊,扯着旁边的青草扔向背驼儿,“让你吃,吃个够。”
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一大块黑布骤的就笼罩起来,二丫头还从来没有独自在野外待到过这么晚,一种无形的恐惧,随着夜色慢慢降临到了二丫头身上,一阵凉风袭过,二丫头打了个冷颤。
嗷呜....一阵狼嚎响起。“什么声音!”二丫头惊呼道。一惊一乍的站起身形,重新回到背驼儿面前,捡起地上的缰绳,泫然欲哭的哀求道,“我们可以走了吧...”
突地又是一阵狼嚎响起,二丫头浑身汗毛瞬间炸了起来,小眼撇向林间,一片黑暗中貌似有些许红光闪烁,不用多说,二丫头瞬间明白是什么来了,吓得立马扔掉手里的缰绳,惊叫连连,慌不择路的跑了起来。
“哎哟...”突然二丫头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地上,此时的二丫头早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忍着膝盖上的疼痛,缓缓缩到一旁的灌木从里,待到安稳过后,才有心无力的透过缝里观察起来,这一看不要紧,本就惊吓过度的二丫头此时更是害怕的不行。
“有个死人!”二丫头瞪大了眼睛,捂着嘴嘤嘤啜泣起来。
谁料这人没死透,突然冒出一句话“好饿啊....”仿佛来自远古的遗憾,带着浓浓的叹息和伤心欲绝的味道。
“嗯?”二丫头听着这句话,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庆幸。慢慢爬到这人身边,伸手一探“还活着”,二丫头内心一喜,当下便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于是捡地上之人的包袱跨在背上,拖着地上之人缓缓移动着。二丫头当时也没想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便认为应该把这人带回去,可是等到真正站起来拖着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刚开始害怕的并不是他,于是二丫头一边嘤嘤啜泣,一边拖着小五缓缓移动,拖了好一会,也没有走多远,二丫头瞬间无力了,从嘤嘤啜泣变成嚎啕大哭,哇的一声叫开了,嘴里喊着,手上的动作也没落下,仍旧死命的拖着。
终于在二丫头的不屑努力下,小五被她弄到马车旁,二丫头又是一番连拖带扯总算是把小五弄上了马车,此时的二丫头迅速坐上马上,嚎叫道“驾!”
背驼儿这时仿佛是吃够了,亦或者是给二丫头面子,还是也觉得那林中似乎真有点什么东西,也不在自顾自的低头吃草,二丫头一声令下,背驼儿给力的撒腿就跑,没多久就奔到了城门。此时城门还没有关闭,原来是二丫头的爷爷老刘头在城门守着,一旁的士将吃着烧饼,显然老刘头早已是等待多时了。
一到城门口,二丫头直接下马,扑向老刘头怀里大哭起来,“爷爷,这老马太坏了,要不是它,我早就回来了。”说完,还狠狠瞪了背驼儿一眼。背驼儿却是打了个哈欠,喷出满嘴唾沫,仿佛在说,“管我屁事...”
老刘头哈哈一笑说道,“回来就好,有背驼儿在,谁也难为不了你,瞧你那胆小的样”说完,抹了抹二丫头脸上的眼泪,“走吧,回家。”
“哼”二丫头撇了撇嘴,嘟囔道“背驼儿还能飞不成,说的那么厉害,谁信啊。”末了,牵着老刘头的手一道回到家中。而马车上的小五就这么被二丫头给忘了,直到半夜二丫头梦中惊醒,吓的老刘头端着油灯询问,二丫头大呼一声,“啊....”
“怎么了,月儿”老刘头询问道。
二丫头却是沉默不语,惊慌失措的奔向屋外,老刘头也紧跟其后,想探个究竟,只见二丫头从马车上拽下来一个人,老刘头赶忙迎了上去,如此小五总算是捡回来一条命,也捡到了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