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我能给你的，只有小晴的最后一夜，成全你所有对她有过的幻想，亲人也好，爱人也罢，从此我只做我自己。因为这世上，我最见不得的，是你酸楚的笑，我会心疼。
贾晴带着秦霜驾着马车出城，行驶在近郊苍茫的夜色中，星光灿烂，就只有他们和达达的马蹄。
“你要带我去哪？”秦霜问，“一会儿城门关了就回不去了。”
“哥，你这辈子也没有做过什么说走就走的事情啊。”贾晴问。
秦霜苦涩一笑，说“我们都是有卖书契的，哪有那么自由。”
“我有。我以前……在梦里，在梦里我是个孤儿，被养在孤儿院，因为年纪小，一直被欺负，那么多小孩揍我，不让我睡觉，抢我东西，后来又一次，我悄悄把那个小孩的头头叫到楼上，把他推了下去，他大我那么多，我就把他从三层楼推了下去。然后，一直逃，我不知道他死了没，但是我知道我回去了，就活不了了。我一个人，那时候这么小，才七岁，靠着乞讨走过了好多城市，虽然很苦，也会被坏人欺负，但那是我这么大最快乐的时候，因为……自由。后来，我被收进一个组织，训练杀人。学着忍受鲜血，死亡，泯灭良心，就再也没有那么快乐的时候了。”
“傻瓜，那只是梦。”秦霜揉揉贾晴的脑袋。
贾晴看着他，笑了，深深的苦涩埋在眼底，她回过头，没有看到背后的秦霜皱着眉。
“但愿吧。秦霜，还记得我问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你吗？”贾晴说。
“因为他们都长了一双色眯眯的眼。”秦霜打趣地说道。
贾晴笑了，看着秦霜，渐渐笑意褪去，贾晴认真地说：“因为你太美好。”
秦霜笑得有些敷衍。美好这个词太多人给他了，只有光鲜的背后有多脏，他自己知道，美好对他来说是负担，是要一直辛苦维持的负担。
“可是我不喜欢，一个人太美好了，那有多少东西是真的呢。”贾晴说。
秦霜收敛了笑容，看着贾晴，他在担心，贾晴在乎他那些不堪，这也是他在贾晴面前一直自卑的原因。
“我想，秦霜也会像江牧野一样发脾气，也会伤心了就哭开心了就大声笑，也会说这不是我的责任，而不要老是强出头，不管哪样，不管哪样，都不要做这个美好的秦霜，他让我觉得害怕，因为我不知什么样的话会让他难过，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他真的开心，我不知道他伤心了我要怎么安慰。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么有一天他离开的时候，我会不会也不知道。”贾晴静静地说。她明白在自己心里秦霜是不一样的存在，就算不是爱人，她不能不在乎他的感受，她看着他难过她会跟着心疼，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她懂，这叫牵挂。
秦霜收回目光，低着头牵强地想笑，可是眼泪滴在手背。他在哽咽，许久说不出话来。
“你不需要跟我说什么？我想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就是有一天，你在想什么，你不用说，我都懂。”贾晴笑着拉起秦霜的手，说“走吧，到了。”
秦霜抬头，入目的是漫天的萤火虫，很美，在浅白色的芦苇地里成片成片地跳舞，夜被照得明亮。
贾晴看着秦霜眼中的漫天星火，看着他盈盈的泪光，目光温柔。
她没有哄过男孩子，也只有这种烂桥段，她希望他快乐，这样，在她告诉他他认识的贾晴已经离开的消息后会不会好受些。这样做是不是很卑鄙。贾晴心里有些难过愧疚。
秦霜下了马车，伸手捉住萤火虫，萤火虫从他之间飞过，他的眼角眉梢弥漫起迷人的笑意。
眸子里灯火灿烂。贾晴看得有些痴了。
秦霜回头，看着贾晴，笑得像个孩子。贾晴在他的眼中看到了最美的星光。
傻男人，这点事情就那么值得开心吗？贾晴心里想着，嘴角却幸福地笑了。
一个晚上，贾晴的目光都追随这秦霜，秦霜累了，闭上眼睛，靠在草地上看着满天灯火。贾晴坐在他身边，轻轻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这是什么曲儿，好听。”秦霜看着她，眸子里流光溢彩。
“忘了名字，记得几句，是唱萤火虫的。”贾晴说，“想听啊？”
“嗯。”秦霜应道，坐起了身，看着贾晴。
“不外传的。”贾晴卖起了关子。
秦霜皱了皱眉，好笑地问道，“那怎么样才能内传呢？”
“变成我的内人咯。”贾晴痞痞地笑，“乖啦，让爷香一个。”
秦霜笑着推了她一把，道“没个正经。”却渐渐看着她敛去了笑意。认真地看着贾晴，慢慢靠近。
贾晴闭上眼，等着他的吻。她说过，今晚任何事情都可以，这是她还他的。
可是吻迟迟没落下，贾晴睁开眼，秦霜正看着他神色悲戚。
贾晴说“对不起。”
秦霜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眸子里是疏离和冰冷。他说“你是谁？”
贾晴突然间心口紧得难受，眼眶被烧得生疼，她想哭。
“贾晴，假情假意的贾晴。”贾晴说。
她没有看到秦霜眼中一闪而过的难过，秦霜只重复了一句：“假情假意。”
秦霜起身走了，步履沉重。
贾晴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绞着，想哭又哭不出来。
“我是来到这个身体的灵魂，你的妹妹我不知道去哪了。”贾晴说。
秦霜突然停下脚步，沉默半晌说“你最好不要拿她的身体做她不喜欢的事。”
贾晴心里觉得寒冷，果然，在他心里，只有他的妹妹，而她什么都不是，是她想多了。
“对不起，办不到。除非你杀了我，让她回来。可是我不确定，我死了，她还能否回来。”贾晴说。
秦霜站在内里，心里好像一把烈油在烧，他恨这个女人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突然秦霜回头快步走到贾晴面前，给了贾晴一个响亮的巴掌。
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贾晴看着秦霜眼里的震惊和不知所措，惨淡地笑了，却还是说：“对不起，这是我的人生。上辈子我错过的，这辈子我都要找回来。”
“那小晴被夺走的她和谁去要！”秦霜终于吼了出来，他的眼泪奔腾而出。“我守了十八年的东西就这么一下子没了，我宠了十八年的妹妹，守了十八宝贝就这么一下子没了。你叫我怎么原谅你？我的小晴怎么办，你这个强盗。你以为你占着小晴的身体就能得到她的所有吗？你不配，你这个强盗，你不配。”
贾晴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上却滑出一道道的伤。不把心给别人就不会受到伤害，就不会心疼，那她现在这么疼，是什么时候把心给了秦霜的呢。
秦霜哭了。她要见到真实的秦霜，这么快就如愿了。贾晴笑得惨淡。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秦霜说。
看着秦霜离去的背影，贾晴的心像是掉进了冰窟。
前世没有得到过，爱情，亲情，友情，统统没有，失去了也不可惜。这一次，怎么就这么没防备，不小心被那人偷取了心呢。快点收回啊。
秦霜一路疾走，却在走进林子，离开贾晴视线时，崩溃了。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晴儿可能不在了？从她叫他秦霜，晴儿从不会这样叫，晴儿乖巧有礼数，从她的眼睛开始跟着牧野，而不是只有他，从她和宁王对视，从他发现她忘了回家的路，从她试着吻他，他就已经知道小晴或许不在了，一场病不会叫一个人完全不同。他的小晴不会给他一场萤火虫的惊喜，不会说我想要真实的你，想要你的笑，你的泪。因为秦霜在小晴眼中一直是依靠的哥哥，是山，是不可以服软的。他不能原谅这个陌生女人的所作所为，可是自己却享受着这个女人带给他的温柔幻想。
小晴一直视他为兄长，只有他心底藏着男女的情，偷偷藏了十多年，这个女人一来就识破，一直给他以前做梦都想要的。她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让他接受她的存在吗？她是以为他已经忘了小晴，已经可以接受她，才选择跟他和盘托出吗？他不会原谅她，绝不。
贾晴一直跟着秦霜。看着他一个人蜷缩着靠着树干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第一次真切地觉得，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东西也不属于她。她很想过去抱抱秦霜，然后说“你能不能别这么傻，开玩笑的，你也信。”可是，做别人真的很累。就算是强盗，也会有累的时候，也会有难过的时候。
天上稀稀拉拉地滴起了雨，不大，可是在春天的晚上，还是让人冻得发抖。
秦霜在冰凉的雨中渐渐冷静下来，却一直蜷缩在，他想过去，想现在，想小晴的种种，可是最后都会看到满天的萤火虫，和贾晴看着自己时，眼中满满的温柔，能化了心的温柔，会回到她悲凉的眼神。他彻底懂了，他的小晴不会回来，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他的小晴一向被他保护得很好，不会有那样的眼神，不会那样宠溺地看着他。
秦霜的心里在疼，疼得他喘不过气来，突然间他意识到下雨了，那个女人在荒郊野外没关系吗。他想起身去看看，可是起了这个念头对小晴的愧疚就多一分。
头顶上的雨什么时候停的，他不知道，只是抬头时，贾晴一身湿站在他身边，手上为他撑起衣服挡雨。
秦霜起身一把将贾晴推开，吼道“你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了吗！”
贾晴收起手上的衣服，拧了拧，看着秦霜说“你的原谅很值钱吗？如果你觉得这场安排对你的爱人不公平，抱歉我不是老天，我不能重新安排。你恨我，不原谅我，可以。但是在那之前，你得保证活得好好的，而不是在这里自虐。”
“我的事情不要你管。”秦霜说。
“我也不想管，但是很抱歉，现在我是老板，你是员工，你在我这里还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我有必要保证你的安全。”贾晴完全是一副公式化的嘴脸。
“不必你操心了，很快就不是了。我生我死，都跟你无关。”秦霜说。
“什么很快就不是了？”贾晴问。
贾大富是这邺城首富，和皇室关系往来密切，连宁王都要让他三分。贾晴伤了贾大富，秦霜答应了贾大富跟他一辈子，这才让贾大富把事情平息了。先前去江牧野那里也是在说这件事，可是现在，秦霜不确定是不是还有替这个冒牌货背这黑锅。可是如果不背，贾晴难免性命不保，就算保住了性命，也难免受皮肉之苦，到时候小晴回来，身体坏了怎么办。既然灵魂可以莫名其妙地换了，那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换回来了吧。再说，都已经于贾大富协商好了，这时候再返回难免再生事端。虽然，进了贾府屈辱，前途未卜，但到底他一个男人比贾晴一个女人身陷险地的好。
贾晴看着秦霜一个劲地琢磨，好奇这男人还真是情绪来得快去得快，刚刚还有拿刀杀了她，不过现在准好过刚才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该回去了吧，再过一会儿城门就开了。”贾晴说。
秦霜无视她直接从她身边走过，贾晴摸了摸湿湿的头发跟在后面。回到园子秦霜进了他的霜柏居砰地一声把门关了，贾晴挑了挑眉，转身会自己老窝钻着。
累了一天一夜，整晚没睡，走了那么多路，情绪消耗过度，再加上给他挡了一夜的雨，有些着凉，贾晴一睡下就沉沉睡过去。一睡就睡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