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倚高楼,有人望城头。呵呵。”林铭远将热茶饮尽,看着已经不见李怀念踪影的院子,他承认这是他使计,诈欺李怀念出手,实在是他觉得这个世道上唯一永远会对他妹妹好的人只有安之。
出城之后的李怀念从怀中掏出一面只能盖住眼鼻的面具,循着马蹄印记最为深的那一条路径而去。
果不其然,在极速飞奔了数里路途的李怀念看到了路边躺着几具死相极为凄惨的尸体,即便是江南水乡,冬日未过,早晨的天气依旧是极为冷冽的,尸体之上的血迹已经凝固,还带着一种晶莹剔透的感觉。
李怀念呵呵了几声,也懒得理会这几具尸体。只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路也选对了。接下来要作的就是要比那些死士的速度快一步。更早一步道那座山上。
十几年来练剑不持剑的李怀念,第一次真正的握住了手中的剑,身影越发像是一道黑虹一般,极速的消失在道路之上。
官道的中途,一席紫衣静静的站在路边,神情冷冽的女子配上精致的面容,越发像是跌落人间的谪仙人。
李怀念停住脚步,摘了面具,手中的野狐元婴立在地上,剑尖入土一寸,拄剑而立的李怀念轻声调笑道:“林家小姐好生霸气,在这匪徒极多的隘口上,也不怕被歹人虏了去,丢了贞洁?”
大概是二人命中命理相克,初见再见也好,大抵二人第一眼相见便全无好感。林晓若毫不掩饰对于李怀念的鄙夷,而李怀念也是针尖对麦芒一般故意说着孟浪之语。
听到李怀念的话语,林晓若面露愠色,却也只是冷笑的说道:“某人还真以为,配把破木剑便是那些江湖游侠了?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赶紧回去多带套衣服罢!”
李怀念啧啧道:“林大小姐果然是神机妙算,居然提前便知道我会被接下来的血腥场面给吓尿裤子。”一边说着李怀念还一边哈哈大笑起来。更是惹得林晓若一阵皱眉。
话音落,李怀念大概也没有多少心思跟林晓若继续废话置气,手中的木剑横空,往前一逼,鼓荡的气机奔涌而出,居然生生逼退了林晓若几步距离。
见如此,李怀念利落的把面具带上,迅速错开身子,还不忘火上浇油的对着林晓若刺挠了一句:“谢了。”便飞也似的一溜烟跑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来着。
自山脚上山,行路大概一里多远,青石板铺就的山路上已经殷红一片,血水混着昨夜积流雨水自高台之上慢慢流淌而下。
李怀念对面前随处可见的尸体并没有觉得恶心,反而是一种漠视。而此刻他的目光也变的冷冽无比,毕竟他曾经见过比这更加让人心惊的场面。这些自然影响不了他的心神。
缓慢登山的李怀念,整个人的气质老早就开始缓缓变化着,从第一脚踏上石阶,而今这是第一千七百级石阶,李怀念便彻底便成了另外一个人。即便他摘下面具,恐怕也没人会认为他是那个吊儿郎当的李怀念。
蜀山有剑道,李博毅一人夺八分真意。剑阁有剑术,李天玑一人占尽十分风流。
而李怀念的剑是跟李天玑学的,剑道求真意,剑术为杀人,所以李怀念不会什么剑法名招,他跟李天玑一般只会杀人。
入了山寨,在遍地哀嚎声中,在林家死士的杀伐声中,李怀念如若无人一般的走进了正堂之中,因为此刻的确没人有时间理会他。
正堂之外哀嚎不绝,堂内却坐着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十几号彪形大汉,个个面容阴鸷,在看到手中握着一柄木剑的李怀念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顿时一阵狂笑,为首一人盯着李怀念,满面狠厉。
“小子,你是不是活腻了,敢带人跑到大爷这里撒野?”绰号鸦貉的土匪头子,声音的确跟他的外号一般很是难听。当然这个绰号可不是只说他的声音,而是说他为人极为阴险毒辣。
几乎是鸦貉的声音刚刚落下,那十几个彪形大汉猛然便握住手中的精钢砍刀朝着李怀念冲来。看起来动作默契极为熟稔,定然是做惯了这般出其不意的下黑手的买卖。
毕竟是当土匪强盗,本来就没什么江湖规矩可讲,自然也不会先说声请赐教之类的套话,而是怎么狠毒怎么阴险怎么来。当然也不会给李怀念准备的时间。
可是,从上山便开始蓄势的李怀念,此时此刻的野狐元婴的剑气剑意已经蓄积到了李怀念而今最为顶峰的地步。
李天玑所教授李怀念的剑术可不是蜀山的御剑术之类的离手剑,而是最为地道的手中剑,只有手中剑才能将术之一字发挥道最为淋漓尽致的地步。
而极为讲究的剑阁剑术,最神秘的便是养剑蓄势的法门,便如同李天玑最开始出山之际,与人交手从未拔剑,只是在三十年前那一场五胡乱华的沙场之上唯一一次拔剑的李天玑,那温养剑意剑势而十三年未曾拔剑的李天玑,在拔剑之后无论是剑势还是剑意,皆到了术之极致的地步,拔剑之后一剑破甲三千六。
这种练剑不出剑的法门,除了剑阁之人,江湖之上恐怕没几人愿意去学。因为这江湖之上真的没有几个此生执着于剑的疯子。活着的目的就是用出此生无憾的一剑,哪怕一剑之后身死也在所不惜。毕竟江湖有几人真的不惜命?为了练剑而不得用剑的反其道而行的法子,的确有些不受待见。
李怀念看着那扑来的十几柄精钢砍刀,身子蓦然后退,自学剑之时,便不自知下养剑蓄势的李怀念,手中的木剑野狐元婴,就那么粘住这十几柄精钢砍刀,与木剑碰撞的砍刀便碎裂如同铂纸一般。
木剑下滑,锋利无比的剑意直接割碎了几名匪寇握住刀柄的双手。那些匪寇还来不及哭爹喊娘的骂骂咧咧,便被上挑的木剑直接将头颅割成两半。
练剑数年的李怀念每日每夜的都反复枯燥的练习的那种剑法,今天一看更像是杀人术,而不是剑法。
李怀念低声轻语:“是个杀人的好时节,虽然不是在飘雪的日子里,但是尸体却依然很快就会变得跟薄冰一般不显脏,反而显得很是瑰丽,尤其是一滩滩污血,冰冻后就跟女子绣花一般,更是赏心悦目的美物。”
养剑四年的李怀念,第一次将心中积累的剑意毫不吝啬的肆意挥洒出来,不再后退的取巧的李怀念,为了映衬着自己那股锐利剑意,直接冲锋陷阵过去,那些个彪形大汉,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就被李怀念砍瓜切菜一般死绝。
没有一具尸体是整块的。
身上的麻衣被血水染红,李怀念把面具从脸上摘下来,面具上面也是些黏糊糊的血水,随手将面具丢掉,李怀念看着已经有些失魂的鸦貉子。
“我来接个人。一个书生。你把他给我,我就放了你。”李怀念的语速虽然慢,但是却很稳,全然没有半分气息起伏不定的势头。
鸦貉盯着李怀念,看着面貌还没有脱去稚嫩的少年郎,倘若不是亲眼所见,鸦貉绝对不敢相信,一个少年可以平了自己的寨子!下一刻鸦貉只觉得自己脖颈一阵刺痛,他只听到那个少年冷漠无比的声音:“我没有那么时间等你考虑。”便再也没有知觉。
在将整个山寨的七坑八洞都给翻腾了个遍后,李怀念才找到了已经昏迷过去许久的刘亦儒。此刻已经恢复成以往那般没个正型的李怀念,咂巴咂巴嘴,小声的嘟囔了一句真是好命。
顺手背上刘亦儒的李怀念在下山之后还不忘洗把脸。
在城门口看到坐在马背上的林晓若跟林铭远,当他们看到浑身是血的李怀念背着刘亦儒慢慢走来时,神色都有些复杂。
城头之上,道人看着李怀念,目光愈发明亮。林威远则是目光如火一般的看着林晓若,神色越发冷冽。
然后李怀念抬起头,望了望城头,似乎看到有人在舞剑。
三十年前堪比李博毅般风流潇洒的醉鬼道人,莫名想起了那首专门写李天玑的诗词,不自觉脱口而出道:“曾倚高楼城头望,八百铁甲尽沮丧。挥剑西来山城摧,举国无一敢相仿。世间剑士三百万,此后无人称男儿……女子离楼赴沙场,须眉巾帼两不让。”
这时他们三十年前在五胡乱华是的西北边疆时肖文若写的一首小诗。其实这诗连带着把他自己也给骂了,毕竟当时即便是他们十二人加起来杀的胡人兵甲,都不如李天玑一人所杀的多,即便当年是李天玑占了养剑的契机便宜,但是自此中原剑仙之名居然被一个女子所得,不得不让那些个一辈子修剑的江湖人有些心塞,不管事肖文若还是当时的林威远,都是如此。
所以略微有些不忿的肖文若便写了这首小诗自嘲,而里面的一剑山城摧,确是他当年亲眼所见,毫不夸张。
李天玑的确是将人间剑术挥洒到了极致,不似人间剑的地步。
而此刻李怀念听到肖文若念的诗,手不自觉的按住剑柄,久久伫立,遥望城头之上。似乎看到当年仍旧风华绝代的姑姑,手持青锋,一剑如同千骑卷平冈般浩然壮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