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客栈二楼厢房还亮着一盏灯,烛光摇曳,站在窗边一眼便能看见不远处的昌龙镖局大院,有两盏灯灭了又亮,中间没有间隔多久。
“真是不惜代价要杀她啊!”红伶佳一声感慨,眼角余光不经意地一扫,坐在桌边巴拉巴拉吃着花生米的红伶绝闻声扭头问:“你同情了?”
“丑老头让我们来帮忙,你觉得用得着嘛?”红伶佳有些嫌弃地说。
两人一个明媚艳丽,一个粗布随意,如今共处一个屋檐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虽然同属杀盟杀手,并列绝色佳人,但两人很少有交集,红伶绝鄙夷红伶佳以色杀人的卑劣手段,红伶佳更厌恶红伶绝固执倔强又自以为是的脾气。
所以两人合作,除非上面命令,否则谁也不愿意与对方联手。
“连品黑、品白都来了,呵!”红伶绝冷笑。
红伶佳望着窗外,勾唇道:“难道能杀组织派出一个杀手,就能断定对方一定是品蓝?”
“你去试试啊!你死了不就可以确认了。”红伶绝愉快地对她眨了站眼睛,虽然对方根本没有回头。
“那败于我的你,岂不会很难堪?”红伶佳扭头盈盈一笑。
“呵呵,我还是不打破你那脆弱的自信。”红伶绝说着起身,推门走出。
冷夜下,红伶佳吹灭烛火,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唯有头顶忽明忽暗的月,氤氲成一片无声的祥和。
后半夜黄茂兢兢业业,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阿四、阿关也被整得无法偷懒,三人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阿四和阿关早已累趴在地。
早上大伙儿吃了饭,按计划是游世兴、黄茂、猪头、屠娘四人押镖,经昨夜的事情后,游世兴便有了改变计划的念头。
两辆马车依次从镖局驶出,从这里到汝州有三条路,一条官道,一条小路,还有一条废路,无法通行,游世兴送走了两辆马车后,就剩下黄茂和他,黄茂一夜未睡显得无精打采,虽然在强打精神,不过眼中已经没有什么光彩。
“走吧。”游世兴本想劝他留下,转念一思他可能也不会听劝,遂打消了这个念头。
“世兴——”
游世兴转身,见红伶人焦急地小跑过来,便急急忙忙地上前,问:“怎么了?”
“我绣完了,带着它,一路平安。”红伶人将绣好的平安符塞到他怀里,双颊绯红,游世兴笑着将平安符握在手中,点头道:“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红伶人点头,目送游世兴与黄茂离开。
“夫人,进去吧,人都走远了。”旁边丫鬟小声道,红伶人依依不舍点了点头。
也许是清早原因,路上行人甚少,黄茂掀开帘子看里面瑟瑟发抖发抖的女子,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铐住,动弹不得。
“老爷,你说这女人是什么来历?”黄茂说着打了个哈欠。
游世兴看中手中的平安符,笑意渐浓,说:“真是难为她了。”
“她有什么好难为?这女人功夫不弱啊!”黄茂嘀咕了一句,有些搞不明白。
游世兴深吸一口气,小心将平安符纳入怀中,道:“希望不会出什么乱子。”
“不过话说回来,昨晚到底是什么人?”黄茂小声问。
游世兴沉默不语,像在想什么事情,黄茂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见没反应,忽然一甩马鞭,大喝一声:“驾!”
马儿长嘶,撒开蹄子一阵狂奔,要不是游世兴反应够快,差点被摔出马车,好在路上人不多,马车一溜烟冲出镇子,见游世兴面上已有怒色,黄茂识趣地拉紧缰绳,渐渐放慢速度。说:“老爷,你一路走神,我可是一夜未睡啊。”
“怪我咯?”游世兴板着脸反问,黄茂立马闭口不语。
车内传出低低的啜泣,两人相视一眼,黄茂趁机问:“老爷,您见过识广,猜一下这女人到底会是什么来历?”
“你也身经百战,阅人无数,你告诉我这女人跟铸坊崔家又有什么关系?”游世兴斜着眼回问。
黄茂瞥了眼车内的人,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说:“难说,我记得崔家有三个儿子,前一阵子不是死了两个吗?难道和那件事有关?”
“当时传言有说是老大的门客买通了杀手,为了让主人继承官位,杀了老二老三,谁知杀老三的时候事情败露,老大想杀人灭口,却反过来被杀手杀了,还有一种说法是,老二买通了老大的一个门客,让那门客雇凶杀人,谁知杀老三的时候事情败露,反被老三的人杀了,最后老二也自杀了。”
“听茶馆的说书先生说的?”游世兴睨了他一眼。
黄茂愣了一下,瞪着双眼,理直气壮地回道:“说书先生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啊!真相肯定和这个也差不多。”
“说来说去都是杀老三时失手,还除掉了两个眼中钉。”游世兴慢悠悠地总结道。
“咦?这么说也对啊!”黄茂一拍大腿,叫道:“我怎么没想到,说不定罪魁祸首就是老三。”
“不过这事跟这女人什么关系?”黄茂看了眼背后问,游世兴沉吟不语,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他先是一愣,继而眼睛一亮,脱口道:“哎呀!该不会这女人是老大或老二的相好,老三要赶尽杀绝!那、这、我们送她回去岂不羊入虎口?”
游世兴默默叹了口气,平复心绪,淡淡地说:“我来赶路,你去睡一会儿。”
一说睡,黄茂当即觉得眼皮重得睁不开,打着哈哈胡乱点头,随之钻进了车内。游世兴摇头,复而想起黄茂说的话,难不成真这么巧?这女人与那件事有关?
崔家铸坊盛极一时,当初他们为朝廷打造十万兵器,又为当朝大将军及坐下统帅打造各种名兵利器而备受器重,直到崔老爷自尽,三子共同为朝廷效力,朝廷便赐给了他一个汝州侍御史官衔,按理说长子继位,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
想了想去也想不明白,游世兴隐约感觉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但毕竟与他无关。
他们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倒也顺利,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临近夜晚终于到了驿站,这里地广人稀,驿站也只有几个过往路人和一个商队,小二招呼他们进去休息,他找了件披风将女子抱住,扶着她走下车,女子怯怯地看着他们,仔细看来,这女子也生的是眉清目秀,娉婷动人。
三人只要了一间客房,小二古怪地看着他们,一直将他们送上楼,然后小跑到掌柜跟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游世兴也不管这些,熬过今夜,明天下午就能到达汝州,到时人一交,便没他什么事了。
黄茂伸了个懒腰,把女子扔到床上,女子惊恐地盯着两人,缩到床角,紧紧裹着披风,一动也不动。
“你守前半夜,我守后半夜。”游世兴说着喝了口水,淡而无味,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笃笃笃。
黄茂开门,小二低头,放下饭菜连忙退去,处于警惕,游世兴试了饭菜,确定无毒后才放心食用,顺便给了女子一个馒头,女子小心翼翼咬了一口,怯怯的盯着他们。
“官道啊!这可是驿站。”黄茂觉得游世兴有点过分小心,游世兴回道:“镖局里这么多人看着也能死人,不能大意。”说着,他又自语道:“我怕对方来头不小。”
听他这么一说,黄茂也不啃声了,狼吞虎咽吃完饭,打了个饱嗝就困意上头,想去周公庙下棋了,可惜没床能睡,好在他也想得开,直接打地铺,直接往地上一躺,还没一盏茶的功夫就睡着了。
游世兴喊小二把东西收了,小二古怪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见地上躺着个人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道:“客官,小店还有客房,要不……”
“不必了。”游世兴摆手,掏出几个碎银打赏给他,小二见了银子立马笑逐颜开,忙点头道:“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您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游世兴点头,见小二离去不觉好笑,如今夜深人静,倒也无聊,他走到窗边,见外面一片漆黑,这荒郊野外,他们又在驿站,早前准备了两辆马车分散对方注意力,现在想来应该万无一失。
正当他准备关上窗户,忽有一阵冷风吹来,桌上烛火摇曳,游世兴还没来及回头,火光骤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游世兴心头一凉,眼前寒光乍现,游世兴一个趔趄退开,来人趁机一掌击出,游世兴心中大骇,连退三步,大喝:“黄茂!”
来人恐他苏醒,一刀落下,忽觉肩头一沉,翻身跃起,反手刺入游世兴胸口,游世兴短刀相接,锋芒毕露,借着月光,游世兴看到对方身材矮小,片刻失神,来人刀光一掠,从他右侧飞驰过去,游世兴哪能让对方得逞,飞起一脚把黄茂踹了出去,来人连忙避开,黄茂咚的一声撞到了墙上,顿时嗷地跳了起来。
来人一下子愣住了,游世兴趁机劈手打落对方手上兵器,就听‘啊’的一声,游世兴手上动作一滞,来人迅速捡起武器趁机反攻,黄茂根本没搞清楚状况,就见游世兴脖子上抵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来人没有说话,朝黄茂使了个颜色,此时的游世兴反而异常平静,开口道:“她要那名女子。”
“放了他!”黄茂揉了揉眼睛气得跺脚。
游世兴叹道:“把她带过来。”说着朝黄茂点了点头,黄茂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好像好在梦中,他试着掐了自己一把,很疼,看来不是做梦。
“快点,别磨蹭。”游世兴皱眉催促道,黄茂‘哦’了一声,警惕地盯着两人,将床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子带了出来。
来人挟持着游世兴,一步步朝女子走去,游世兴瞥了眼身后的人,突然说了句:“你身上的味道很熟悉。”
他话刚说完,明显感觉到脖子上的刀颤了一下,心中更是疑惑,这人对他没有丝毫敌意,出手也不带杀气,武功明显在他之上却是处处留手。
“谁要杀她?”游世兴放大胆子又问,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反应,眼看双方相隔只有一步,来人突然将游世兴推了出去,反手抓住女子,却在同时,女子飞起一刀刺向来人喉咙,说时迟那时快,游世兴与黄茂只听见两声极快的清脆声,来人一刀划过女子喉咙,飞身跃出窗户,游世兴扑上前去,一把抓向来人,只见来人回眸一瞬,极像一人。
“老爷、老爷——”
黄茂见游世兴跟失了魂一样站在窗边,顺着他目光望去,“人都跑了老爷!”黄茂朝他耳边大吼,游世兴回神,狠狠瞪了眼他,低声道:“我听得见,快收拾收拾我们走。”
“啊?大晚上的我们去哪里?”黄茂不明所以,游世兴指着床边的尸体的问:“难道你想明早让小二帮我们收拾?”
说着,游世兴叹了口气,走到尸体旁边,用力扯下她脸上的假面具,说道:“回去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家人。”
死的人并非疯乞女,而是镖局一个伙计,没想到他亲自出手也能失手,剩下猪头、屠娘、万年青和算盘,这事有点麻烦了,游世兴脑中一片混乱,唯有那双眼,挥之不去。
“她到底是谁?”游世兴喃喃。
驿站外的树林里,黑衣人见没人追来这才放慢脚步。
“这么轻易被杀,果然是假货。”说话声从前方右侧传来,黑衣人没有说话,扫了眼身后,说:“你们跟踪我?那谁去追另外两个。”
“品黑、品白去追小路,至于我,也就想来看看你能不能下得了手。”说话的是红伶佳,月光下,一身夸张的妖艳长裙,浓妆几乎掩盖了她本来的容貌,头上更是珠花璀璨,盈盈闪闪,只可惜现在是夜晚,看不到妩媚却是平添了几分诡异。
“最后一个,我一人便可。”红伶绝说完便闪身离开,红伶佳冷笑一声,问:“我们四人中数你武功最高,我就想再问你最后一次,选他还是选我们?”
“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这种选择?”红伶人声音有些哽咽。
“哎哎!我又没欺负你,你怎么就哭了,难道是被游世兴欺负了?”红伶人连忙摇头,一边抹泪一边说:“他是我的亲人,你们同样是我的亲人,我谁也不想失去,杀盟对我有养育之恩,我不会背叛,我就想这样生活,像现在一样。”
“骗他一辈子?”红伶佳凉凉地说,又是一声冷笑。
红伶人愣了一下,没有回答,红伶佳又道:“你的天真,早晚会害死你们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