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足有一天一夜。
清晨,灰暗的天色,整座城市都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夏微尔古堡本就临近郊外的祁山,气温比市内还要低下许多,浓浓的白雾漂浮在哥特式的尖塔之间,使得整座古堡若隐若现,远远望去,真如仙境般美轮美奂。
祁山之上。
一席酒红色风衣的少年正站在山腰间的雾气中,他怀抱着雪白的猫头鹰,手指轻轻抚摸着,目光虽然清冷而游离,却始终锁定在对面那团模糊不清的黑影上。
他看着那团黑影,唇边牵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淡笑:“呵……我道是谁,原来是梦魔的交易之魄。”
“不错。”黑影状似点头般稍微动了动,嗓音尖细怪异,犹如来自地狱:“在下正是交易之魄。如果我没看错,阁下想必也是精灵一族的权贵吧?既然阁下已经找到我,想要交易什么,就直说吧。”
少年微微颔首,额间慢慢显露出一抹猩红的月牙来,淡淡说道:“幸会!在下李千陌。”
那黑影顿时大惊失色,几乎是瞬间就幻化出一个魁梧宽大的人形来,仓皇拜倒在少年脚下,急切中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李千陌冷然打断:“起来吧。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于我。”
“好的……”拜倒在地下的交易之魄恭谨的回答道,慢慢站起身来:“只要是无损于魔君,小的一定对大人知无不言。”
李千陌沉默几秒,伸手在周围做出一个结界后,才出声问道:“你是不是和夏安做过什么交易?”
“这……”对于这个问题,交易之魄明显有些为难,他本就低垂着目光不敢直视李千陌,此刻更是将一颗大脑袋深深埋下:“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李千陌挑眉,继续问道:“是你逼夏安当众求任蓝宫回校?”
听到这个问题,交易之魄的眼里霎时掠过一丝惶恐和惊讶,连忙摇头道:“不是的。还请大人不要再过问此事。”
李千陌顿时了然,眉头轻轻蹙在一起:“看来我的猜测没有错……是魔君亲自出手,在暗中捣乱。”
黑色奔驰缓缓驶出夏微尔古堡的大门。
此刻时间尚早,冰天雪地,雾气甚浓,司机小林只能开着大灯,紧盯着前方路况,开的又慢又稳。寂静而寒冷的冬日清晨,似乎只能听到车轮碾过积雪时所发出的声响。
车内暖气很足。
夏安依旧安静的坐靠在后排,呆呆的望着车顶。
夏白就坐在她的身旁,往日里澄澈美好的少年此刻竟也异常的沉默。没有回家的喜悦,没有得奖的兴奋,她们都沉浸在任蓝宫逝去的悲伤里,不可自拔。
直到车子终于停滞在莱卡学院的大门外,夏安才稍稍回神,转头看一眼夏白,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沉默的车厢里,只听夏白忽然开口问道:“姐,你还恨任蓝宫吗?”
“…………”夏安愣住。
“小时候,我心脏很不好,绝大部分时间都只能待在房间里,只能远远着你和任蓝宫一起玩闹。”夏白的声音特别特别轻,带着些许哽咽,慢慢回忆道:“你总是调皮捣蛋,可是每次做错事情的时候,总有任蓝宫替你背黑锅。还记得我们过6岁生日的那天吗?妈妈一大早就带我去医院做了检查,回到家就发现你竟然和任蓝宫一起在花园里偷酒喝。妈妈当时很生气,劈头盖脸就把他臭骂一顿。我趴在二楼的窗台上,远远看着妈妈把你支开后,又教训了任蓝宫很久。”
“…………”
“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等到蓝宫哥挨完训跟着妈妈从花园走出来的时候,本该在厨房和爸爸一起做蛋糕的你,突然就从草坪上蹦起来!你醉醺醺的冲过去,死死抱住任蓝宫,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妈妈想要拉开你,你就跟个小疯狗似得直咬妈妈的手,爸爸闻声赶出来叫你,你连看也不看一眼,仍旧死死抱住任蓝宫,死都不肯撒手。”
“…………”
“你就那样醉醺醺的一直念叨着:谁也不许赶走我的蓝宫哥哥,谁也不许欺负我的蓝宫哥哥!……姐,你知道那时的我有多羡慕任蓝宫吗?那时的你,可以不听爸爸的话,也可以不听妈妈的话,但你唯独只听蓝宫哥的话。即使没过多久任蓝宫就被任叔叔带走,即使任蓝宫在离开古堡之后性情变得极端霸道恶劣,你也始终将他当作信仰……所以我一直都很不明白,你为什么在爸爸死后,一反往常,恨上了任蓝宫。”
仿佛心脏被人活活剖开的疼,夏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滚烫的泪水猝然滑落,哪怕是在任蓝宫的丧礼上,她都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可是到了此时此刻,所有的伪装都被狠狠撕碎,所有的过往都变成莫大的讽刺,无处可逃、无处可躲、万箭穿心……
终于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夏白就沉默着看着她哭,一双大眼里更是布满了红血丝,谁也不曾发现,这个往日里温暖澄澈的少年,几乎一夜之间就跟换了个人似得,变得深沉而坚硬。
他在她的哭声里,缓缓将身子靠向后座,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昨晚母亲和任启伟在古堡大厅里的对话,脸上的神色愈发的暗淡飘忽:“都是因为我,对吗?都是为了治好我的心脏病,妈妈才会被任启伟侮辱,姐姐才会和任蓝宫反目成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