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额间已然出汗,小手紧握成拳,只待最好的时机之际出拳制住其人,他其实也甚是害怕,只是略一思量,此人为的什么而来,便什么惧也没了。他答应过师父要好好藏着无双剑法的,那是师父祖上之物,怎可落入贼人手中!
外面大雨未止,雷声伴着风声入了明月耳中,明月稍是动了动微僵的身子,随后垂了眸子,及月色之下,看着自己掌间的薄茧。他还记得,当年娘亲将他带到师父面前,亦是雨夜,那夜如今晚一般,雷电交加骇人得很。
“若不将剑谱交出,我便杀了你!”那人说着,手中的利剑当真往明月脖颈更近了些许,甚至已然刺入皮肉当中,“不仅你,还有令府的人。”
明月闻言,而后摇首:“啊啊——”他在听到要牵连令府的人此话后,简直要哭了出来,只死死揪着那人的衣袖。
“滚开!”那人本就不耐,而今被个小哑巴如此揪着不放,自是盛怒,旋即一脚踹去,正中胸口。
明月往后倾去,胸口正隐隐作痛,他捂着胸口之处而后咳嗽起来,只看着那人胡乱翻着他的东西,案上的事物早然翻乱,墨砚跌落地去,发出不大的响声。明月缓缓落了榻去,只轻轻行近那人,随手执起瓷瓦茶壶便向他的脑袋敲去,怎料那人恍然转身,盯着他手中的茶壶不禁一怔。
两人一阵沉寂,明月便连举起茶壶的动作也似是定住了一般,半晌过后,那人一掌扇去明月的脸上,明月始料不及,带着茶壶倾落地去,茶壶与人落地声自是极大。
明月眸子垂下,心下除不甘之外,余下的便是愤怒,那人凭什么抢师父的东西!那是师父祖上之物,又凭什么给他们据为己有!
那人长剑早已直指自己的喉间,而此时外面大雨不知何时竟是止住了,此刻惟有水珠滴落声响,于这本该寂静的夜晚,显是添上了几分热闹。明月揉揉眼,甫一想到明日或许再见不到令秋风时,不知为何,竟是泛起了几丝哀伤。
忽的——
“明月!”那是令老爷的声音。
那人闻声,恍然发出古怪的笑声,旋即将长剑收起,盯着明月脖颈间淡淡血痕道:“今日便放过你,可你别忘了,若你再不将无双剑法交出的后果会是如何!”未了,转身跳窗离去,那身手便连明月也不禁暗叹一声好。
令老爷带着几人进来时,便见明月正坐于地下看着窗外发愣,令老爷小心地行至明月身后,轻轻拍了拍明月的肩,看到明月略带疑惑与不安地转过了脸,令老爷不禁松了口气。
“明月没事吧?”令老爷神色担忧抚着明月的墨发,却未发觉他脖颈间的那道血痕。
明月乖巧地摇了摇脑袋,却是牵连到脖颈间的伤,他不由皱了皱眉倒也不吭一声。
令老爷看了他许久,终是一叹开口:“明月,非是我不容你,只是……”他顿了顿,似是不忍心再说,“只是……我怕你再不离开,便会性命不保。”
“明日,便走吧。”令老爷缓缓舒了口气,而后闭了眸子,他实在不忍看见明月此刻的神色,相处如此多年,他早已将明月看做自己的孩子,若不是今夜竟是发生如此大事,他又怎会舍得让明月离开。
明月怔怔地看着令老爷良久,而后终是垂眸颔首。
……
翌日清晨,令秋风难得早起,谁料甫一步出院外,便见回廊上正立有一人,他自是认出那是明月的身影,淡青华服,墨发轻绾,星眸微垂,那柄青云剑此刻正佩于他的腰间。
令秋风看得入神,恍然冷风轻拂,只觉寒气透骨,令秋风不由回过神来,旋即赶忙行上去,向着明月微微一笑。明月瞥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会他,只是心下总有些不舍,明月看着遥处的树木,不禁想起许久之前,还曾与令秋风一同于此树下待过戏耍玩闹。
令老爷带明月出了府外时已然日中,彼时令秋风吃着肉包子随令老爷出了府外,他本就什么也不知,待令老爷将明月搀上车内时,令秋风还咧嘴一笑向明月道:“师兄早些回来!”未了,两三下便将手中的肉包子往口中塞去咽下肚中。
明月闻言而后将车帘放下,于车内将青云剑拔出,以袖轻抚着剑身,心下自是一番难受。
马车方行几步,却恍然听见令秋风的声音,马车立时止步,明月一怔,随后掀起车帘,怎料竟是见到令秋风。
“师兄,你要去何处?”令秋风泛红的眸子瞪着明月。
明月闻言于心下略一思量,而后终是摇首。他不知自己现下可去哪儿,娘亲走了,师父也走了,惟有余下他了,他不知何处方是自己的归宿。
“你为何要走?”
明月垂了眸子,而后将车帘放下,这事情的缘由他又如何与令秋风开口言起?
马车终还是起行,待明月走后,令老爷命了几个小厮将令秋风带回府中,回至院中时令秋风终是哭了出来,他狠狠折下一枝冬梅,泛红含泪的眸子正瞪着遥处,手里将那枝冬梅碎落于地。皑皑白雪之上,那点点冬梅显是甚为夺目。
冬去春来,复是一年扬州春季,今年开春之时,那只昔日被明月救下的鸟雀竟是回了令府当中,彼时它正栖于枝上,瞧见令秋风出来时,竟是欣喜地一声鸟鸣,自此之后,小飞便留下令府中来,那昔日被令秋风讥讽的名字,而今令秋风竟是慢慢觉顺耳起来。
之后令老爷也寻了一人来教令秋风武术,只是此次令秋风再不胡闹,只乖巧地听着先生所言,那一招一式皆已暗记于心,他其实早然于心下暗暗起誓,若果有生之年,再遇明月,定要与他比试一番。
荏苒春秋,六载缓过。
此时天下早已不复太平盛世,?朝政腐败,宦官秉政,天灾不断。
今时正为立秋时节,令秋风特意添了件薄衣,命了小厮搬张小榻置于庭院正中,令秋风甚是自在地躺下小榻逗着小飞,近来古董生意越发难做,不过倒也是,乱世之时,何人还会有闲心买几样古董字画摆于家中赏个欢喜。
“斟茶。”令秋风阖了眸子,也懒得去想日后该如何是好。
小厮应了声,旋即执着茶壶便满上一盏热茶,而后将热茶奉上,自个儿便退下了。
“大公子!大公子!”一丫鬟模样的孩子急急跑了进来,气还未喘匀,指着外面亦不知想说些什么。
“怎么了?”令秋风抬眸。
小丫鬟气顺了些许,方才开口:“适才镖局的人来了,现下正于厅中候着大公子。”
“走吧。”令秋风颔首,而后站直了身子,负手往厅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