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日上三竿了,屋顶上的人还在呼呼大睡。他的睡相很奇怪,就似婴儿般蜷缩着身子,四肢弯曲,双拳拽紧,窝在前胸,整个人缩成一团!一阵饭香悄无声息地掠过他的鼻尖,只见他鼻头微微一动,暮然睁开绿豆眼,心中暗骂:该死的!什么时候睡得这么沉了?!——
只听一道声音自屋内响起,娇嗔道:“婆婆,昨晚几乎打扰了您一夜,您怎么也不多躺着再睡一会儿——”
“年纪大了,睡得少啊!小闲,这早饭是你做的?哎哟——你是客人,怎好劳你动手做这些粗活?”老妪似怒非怒都望着桌上香气四溢的饭菜,埋怨道。
“呵——我昨晚睡得香甜,便起来动动筋骨,您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哦。”莫闲闲甜甜一笑,神色一黯,东张西望,却没见到半点人影,随即失望地转回了头,却见残梦人已端坐桌前,正正儿八经地看着她,咧嘴一笑:“大小姐,早!”
“早早早——快吃吧——”莫闲闲被吓了一跳,白了个眼将碗筷递过去给他,心下暗喜,刚才真是被吓死了!还以为他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扔下自己独自走了呢!
“恩,味道不错——”老妪似是很久没这么好好吃一顿了,不住地夸赞。
“婆婆——”莫闲闲脸上一红,“对了,我刚出门采摘野菜,发现村子的人怎么好少啊!好像都是些老弱妇孺,那些青壮男子都哪去了?这儿到底是怎么了?婆婆你可知道?”她总改不了八卦的毛病,“食不言、寝不语“什么的,早就被抛之脑后,又开始滔滔不绝。
“哎,男丁们都被抓走了,说是被朝廷征去修建什么宫殿。”老妪神色悲切,无奈奈何地说道,“那些人啊!还挨家挨户地抓人,反正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这不,村子里的男丁是逃的逃,死的死,被抓的被抓。不光是这儿,邻近的好几座村子也是这样——”
老妪此言一出,残梦手中的筷子骤然停滞,脑中忽地跳出如梦的小脸,心下猛然一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那锦花樊城呢?”
“锦华樊城?——哎——我侄儿和几个小伙儿好不容易逃到了那里,却只有侄儿一个人活着回来,还受了伤,他说那儿也在抓壮丁,逃跑的话,格杀勿论!”老妪目光诧异,随即垂下眼帘,似是老泪纵横,哆哆嗦嗦地继续道:“我侄儿年龄最小,村里的人都很照顾他,那些小伙儿至死也没透露他的藏身之地,让他躲过了一劫。可是没想到啊!躲得了初一躲去了十五,他刚逃回来,还没等在我屋里喝杯热茶,就又被抓走了。哎——我可怜的侄儿啊!——他才十二岁啊!”
“岂有此理!官府怎么也不管管?!”莫闲闲眉头紧锁,搁下碗筷,愤愤不平地嚷道。
“怎么管?这帮人是朝廷密使,不但有恃无恐,还杀人如麻!连官府都忌惮他们三分,都恨不得置身事外,又怎么会为我们百姓请命?!——”老婆子叹了口气,摇头不迭,想起村中惨状,不由地涕泪交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都是命,命啊!——”
残梦忽地阴沉着脸,双眸凛冽地逼视老妪,道:“什么是命?命就是任人宰割?命就是逆来顺受?”
“瞎说什么呢?吃你的饭去!——”莫闲闲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又柔声宽慰道:“婆婆,你别听他的,他这人不会说话,您吃菜——”
“哎——”老妪似是被触动了心事,止不住的唉声叹气,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扫向里屋。
残梦状似无意地瞟了眼里屋,嘴角的弧度若有若无地勾起,又低头一通狼吞虎咽,许是饭菜实在美味,他忍不住又添了一碗稀粥。
莫闲闲看在眼里喜上眉梢,见老妪没有动筷的迹象,赶紧夹了几口野菜搁在老妪碗里头:“婆婆,尝尝这个——”
“小闲啊——听你们的口气,难道你们是打锦华樊城而来?”老妪低着头,问道。
“不敢欺瞒婆婆,锦华樊城门禁森严,我们无奈之下只得绕道而行,其实我们此行的目的是想去江南。”残梦迅速接口,语气甚是真诚。
“额——对对对!”莫闲闲眨巴眨巴眼睛,连连肯定。气地残梦暗地里翻了好几百个白眼,心想:你不是欲盖弥彰吗?真是个傻瓜,傻瓜!!!
好在老妪也没生疑,只是垂下头去,慢慢搅动着碗中的野菜。
烈日当头,骄阳似火,两条风尘仆仆的人影,就似两道灼热的剑气,沿着悬崖扶摇直上。
许久,闵碧落的面上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本就白皙的脸显得格外的清透俊秀。忽然觉得胸口隐隐发闷,呼吸急促,越发力不从心。他急忙环顾四处,想抓住点什么,借获喘息之机。
然此处地势独特,山体就似被上苍用天之剑从中间齐刷刷地砍断劈开般,悬崖不但陡峭还光滑,匆忙间竟找不到立足点,因为没什么凸起的岩石可作借力。此刻脚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一失足必定粉身碎骨。他心道不好,身子就似失了平衡般急速下坠,眼瞅着就要跌入死神的怀抱。心念于电光火石间倏然一闪,只见他一把抽出腰间的佩剑,此剑追随他出生入死,征战多年,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此刻也是他唯一的生机!立即深吸一口气,拼尽最后一口气,狠命地插向岩石的缝隙,直到人挂在半山腰,晃得像块孤零零的破布儿,才得以松了口气,竟又笑了:“哈哈哈——”
头顶上也传下一片讥笑,“亏你还笑得出来,你怎么还没死啊?——”
“阎王爷不敢收我!——”闵碧落神色自若,语气笃定。仿佛刚才那个要跌落悬崖的人不是他。得以喘息片刻,借势再一用力,身形便跃上了佩柄,脚尖轻轻一点,人又如离铉的箭般窜了上去。
“你不怪我没救你?”幽冥使者双手背后,歪着头凝视他。
“为什么要怪你?凡事本该靠自己,怨天尤人那是最愚蠢不过的。”闵碧落答得气定神闲,仿佛这人是多此一问。
“哼——你若是就此摔死了,倒也干净,省得日后死在别人手里,丢人现眼!”面具上闪过一道幽寒。
“呵——也对。”闵碧落似是了然于心,微微一笑地附和道,无半点埋怨之色:“我们快到了。”
幽冥使者冷哼一声,幽幽地问道:“为什么非得来凌云峰?”
“非来不可!”闵碧落说罢抬头仰视凌云峰,目光幽深却又复杂。
凌云峰果如其名,此处外形突出、山体雄伟,恍若一把刺向青天的巨刃,气势凌云,霸气十足。
“真的没其他地方可选?要不别处看看?——”幽冥使者言辞闪烁。
“只有这里才有密道——”闵碧落一叹,无奈道。
“这里有密道?!——”幽冥使者陡然一怔,似是觉得自己反应过度,又得意洋洋道:“但这地方也太陡峭了,也就是我,换做旁人早就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了!”
“所以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从这里走!”闵碧落两眼寒光射向天际,双拳紧握。
“可是——”不知何故,越接近峰顶,幽冥使者的气息就越是凌乱。
“哦,你还是怕了。”闵碧落眉头一挑,冷冷一笑。
“我怕什么?!——”幽冥使者大声反问。
“这区区悬崖自然难不倒轻功卓越的尊者大人您,我猜你大概是碍着峰上住着那位,才——”闵碧落突然止住了。
“什么人?!——”峰顶传下一阵娇叱。
两人闻言一怔,一跃而上立于峰顶,见此女子约摸花信年华,一双大眼格外精神,只是眉间戾气太盛,面相上看去似乎极不好相处。
“你们竟胆敢闯凌云峰!是活的不耐烦了?——”女子脾气火爆,不管不顾地就连人带剑冲向他们。
闵碧落一个侧身相让,反手一掌,竟把攻势引向幽冥使者,自己却悠哉地蹲在一边微笑。
“你小子是故意的!——”幽冥使者不禁咬牙切齿,将面具正了正,身形腾空飞起,拽出把破扇子向下轻轻一击,居然化解了女子那看似凌厉的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