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花不落破水而出,四周却是一片寂静的悬崖,他正盘腿入定于孤峰之巅。
头上有孤雁盘旋,时不时传来几声凄鸣,除此之外,别无它音。
忽而,有天鹅破风之音传来,不一会儿,一只巨大的白天鹅优雅落地,天鹅收了翅膀,从它背上下来一个红衣女子。
女子的肤色,带着淡淡的蓝色,却难掩其绝美的容颜。
“师兄,”女子跳了过来,“我给你带饭了。一天只能吃一顿,肯定很饿吧。”
花不落怔怔的。真的,回去了。
花不落记得,这天,他问她天鹅哪来的,她说双风师兄送的,还给她讲了丑小鸭变成白天鹅的故事。当时他说了什么……
“丑小鸭虽然长得很丑,但是吃起来味道还是很好的。”
一句话便说得她眼泪都快掉了。
“哪来的鹅?”他仍是问道,一如十年前。
朱诺很兴奋,还没将食篮里的小菜端出来便道:“双风师兄送我的,他说这是大天鹅,它叫卡卡,他还给我讲了《丑小鸭》的故事。我告诉你哦……从前有一只……”
“丑小鸭之所以能变成白天鹅,”花不落打断她的话,“那是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只白天鹅,而不是鸭子。”
朱诺有些怔怔的,皱了皱眉,将这句话念了三四遍,才理解这句话,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
“以后我教你御剑,别骑鹅了。”他起身,脚下浮出一把宝蓝色的剑。他抱住她,轻轻踏上了剑。
他抱紧了她,男子的气息轻轻洒在她耳边,她不由得心跳加速,轻声道:“师……师兄,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
“除了我。”他嘴角勾起笑,轻轻在她头边蹭了蹭,她一下子便红了脸,连耳朵也通红。下雪山这么久,似乎也知道了一些懵懂的男女之情。
“对了,以后离双风远点。”花不落坦然道。
“为什么?双风师兄人很好,他很照顾我的。”她瞪着大眼睛看他,他的脸,俊美飞扬,天下无双。
“不仅双风,还有林想,也离他远点。”他继续吩咐。
“林想是谁?”她眨了眨大眼睛。
“以后你会认识的。”
“哦。”
“师兄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但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他正色道。
“嗯嗯。”她连连点头。
“双风和林想两个人是一对。”
“一对?”她想了想,“他们是夫妻吗?双风师兄和林想师姐?”
“林想也是男的。”
“男的?男的和男的也可以成为夫妻吗?那谁是夫谁是妻呢?”朱诺有些懵懂。
“不可以。所以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会装作喜欢女孩子的样子,很有可能两个人会一直给你送东西,装作很喜欢你的样子。”
“啊?那他们要骗我?”朱诺有些诧异。
“嗯,他们会骗你,但师兄不会。”
“那……为什么男的和男的不能在一起?”
“因为……因为……”花不落想了想,“因为他们不能生孩子。”
“哦,那男的和女的就能生孩子了。”
“嗯。”
“那要怎么生?”
“花不落坏坏一笑,“以后我告诉你怎么生。”他还会手把手亲自教她。
花不落从脖上取下玉,拉过她的手,放在她手中。
“你要将它送给我?”她知这是对他很重要的,在雪山初遇他时,他还不肯留这块玉当信物。
“嗯,可以避邪,助你远离那些坏师兄。”花不落给她戴在脖子上,“丢了我就不要你了。”
她连忙将玉收进衣内,紧紧按住:“朱诺不会丢它的。”
花不落扬起笑,轻轻吻了吻她的发,她似有察觉,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一脸坦然,随后御剑飞起,拥着她遨游在万里高空中。
小舅舅,不知你那边如何了。
(二)
白叶忽然从天而降,待站稳后,已在紫藤花架下,他全身湿透,长发贴背,手中还拎着半壶桃花酿,喉中翻涌着一股醇香的酒气。
这是……回到什么时候了?
突然,一道闪电在头上劈开!白叶突然回过神来,这个狂风暴雨、颠倒日夜的早上,正是蓝夏扬布结界那日。
他直奔醉心洞!
蓝夏扬正于洞口施结界。
“且慢!”白叶指尖一弹打下他手中的光诀,额间忽现一道白色印迹。
蓝夏扬瞪大了眼睛:“师……师……”这,这是幻觉吗?白叶是山上之人?可是,他又怎会有白色的额印?白色额印,不是他这一辈弟子能有的。
“没你的事了!”白叶瞬间从他眼前划过,很快入了山洞。
蓝夏扬反应过来想伸手抓住他,却触碰到一层柔韧不可摧的结界!而且这结界,远在他法力之上!
白叶滑翔而下。
落西正背对着他,静静坐在青石板上,洞外的大雨瓢泼倾泄,将她整个人都打得湿透了,就像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明明还是早晨,外面的天却是阴暗如同半夜时分。狂风暴雨吹得她瑟瑟发抖,她仍是抱着膝盖固执地坐在那儿。
雨声喧嚣如乱市,她的心,是否能够感到一如既往地宁静?
她心死了吗?不,她心未死,仍在缓慢、沉稳地跳动着。
突然,一道闪电在她头顶劈开!落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又抓起袖子揉了揉眼睛,这时,她才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吃惊地回过头来,又瞪大了眼睛望着来人。是他,是他。
她眼泪刹时间汹涌而出。她以为,她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她以为,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她心中明明有着一种说不出的狂喜,却是极力压抑着。紧随着狂喜而来的,还有一股莫名的生气和委屈,心中一下子又气又喜,不知作何感受。
白叶看了一眼她无名指上的戒指,沉声道:“不许后悔了。”
落西脸一阵红白,慌乱中想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却是卡住了,怎么也脱不下来,她忙站了起来:“你不许过来!”求和吗?她才不会原谅他!现在才回来吗?还回来做什么?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回来?
落西一把打掉他伸向她的手,后退了一步,怒道:“你要是再过来,我就跳下去!”欣喜不过只是刚刚一瞬,此时,只余气极。
“你跳。”白叶冷然道。
“你!”落西此时才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这是,醉酒了?落西气极,一个转身便想往下跳。跳就跳,谁怕谁!
可是,她脚才刚抬起来,白叶突然上前两步抱住她跳了下去!
“啊!”落西尖叫,一瞬间的凌空,二人便掉入底下的大网中,大网极为牢固,只是微微晃动了一下。
白叶一下子垫了底,落西摔倒在他胸前。一抬起头来,便吓得她心脏几乎都快停止了。网下的深渊在暴雨闪电的照映下显得幽黑狰狞,她几乎是本能性地就抱住了他。
白叶拥着她,沉静道:“你跳,我跟你跳。你死,我跟你一起死。”虽说醉了酒,但在暴雨的击打下,他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清醒。
“你你!谁要你跟我一起死!”落西紧闭着眼睛,将头埋在他胸前,凶喊道,“你不是走了吗?你还回来干什么?不是说了此生永不相见的吗?你还回来干什么?”她的眼泪却是止不住了,如同这倾盆的大雨。
他不说话。
见他沉默,落西气极,紧闭着眼睛胡乱挥舞着拳头,狠狠砸在他胸膛上,砸得“砰砰”作响。
很快,二人上空出现了一层透明的结界,挡住了头上的风雨,可是落西正在气头上也没注意到,仍是紧闭着眼睛使劲捶打着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正如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来爱他。
此时此刻,她也不怕会掉下去了,若是掉下去,就两个人抱紧了一起死,做一对亡命鸳鸯!
白叶也不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肯定盼他盼了许久吧。可惜,他不明白她的心,让她等了整整十年,也等不到他。
她的愤怒,她的委屈,她的爱恨,他通通都接受。
是他错,是他不对。接二连三犯下大错的他,自卑得不敢再爱她。却忘了,她还爱他。
他怎能那般地愚蠢,愚蠢得就那样地离开。他承受痛苦的同时,却忽略了她同样的心痛。
不知这般发泄了多久,落西突然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仿佛全世界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哭着哭着,她紧紧地抱住了他,拳头仍时不时地再落一下,却是轻了许多。她爱他,克制不住地爱他。
等她终于停止哭泣后,白叶翻了个身,将落西压到了身下。
落西吓了一大跳,整个背部都起了毛,忙紧紧地抱住他,双脚也紧紧夹住了他的腰身。现在她才意识到二人身在何处。
可是他却极其冷静地捧起了她的脸,神色不能再认真了:“是我不对。以后,无论你怎么赶,我也不会走了。此生,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我……你、”落西一个恍神,他、怎么能在空中告白,她怕得很,根本就听不进去,忙道,“我们先上去!”
她虽然不怎么恐高,可是,底下可是万丈深渊!跳崖并不可怕,不过一瞬间的事。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在网中,不上不下的,要是突然网断了怎么办?而且现在还是这种暴雨天,要是被雷劈到了怎么办?
这时她才发现,耳旁虽有倾盆大雨,可是唯独他们二人栖身这块,无风无雨,如在室内。这是,什么情况?
落西心跳极快,无暇细思,她现在整个人都是起毛的,根本就不敢看下面,连眼睛余光也不敢乱瞄。
白叶仍是一动不动,只是沉静地看着她。
“我们快点上去!”落西终于声音变软了一些,不再咄咄逼人,又忍不住紧紧地抱紧了他。
看着她有些服软的样子,白叶忽然觉得酒气涌了上来。
她恨他,怨他,气他,可以惩罚他,折磨他,这些他都允许。可是他不允许,她这么折磨自己的身心,一丁点也不可以。
十年,她在醉心洞中折磨了自己整整十年,囚禁了他的西儿十年。如今,她居然还想在他面前跳一次崖,还想生生在他面前再离开一次!
嗯,他生气了。那,要怎么惩罚她好呢?
“现在知道害怕了?”白叶沉声道。
“我、我……”落西抿着唇不说话。现在她当然怕!怕死了!可是,看白叶的眼神,怎么感觉有一种趁机在和她秋后算账的感觉?她忽然有点心虚起来,可是,她……她做错什么了吗?落西一下子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白叶一下子占了上风了?
白叶忽然将她双手摛住,按在她头的两边。很好,现在她发泄完了,轮到他了。
“以后还敢不敢了?”白叶沉声质问。
“你、”落西想挣扎开,又挣扎不过他,便怄气地别过头。此时冷静下来,她后怕得利害。她当然怕,她怕他会跟着她一起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先上去再说!”她声音又软了几分。
白叶一只手将她双手提到头顶,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她,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和雨渍。
“你说,还敢不敢了。”他声音轻柔了下来,仍是沉稳冷静,完全没有二人正悬在空中的危机感。
落西咬唇,不说话,眼睛也不看他。她当然不服气了。
“你想在未名居出嫁还是在忘忧城出嫁?”他忽然开口问道。
“什、什么?”落西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是不是雨声太大,她听错了?
他声线不变,只是凑近她的耳朵:“本王要给你一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婚礼。你要嫁到卜枫居来,你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在未名居,或者忘忧城出嫁。”余下的,全不由她。
低调成婚么,他不允许了。他会让四国,甚至外番,全都知道他的惊世婚礼,让四国史书皆记下这一笔旷世大婚。
“谁、谁要嫁你了!”落西气急,却始终挣扎不开他有力的大手,“我们先上去!”她怕啊!从掉下来一刻到现在她便一直心跳如雷,没有平静过。
既要担心被雷劈,又要担心掉下去。这种鬼天气,万一把网劈断了怎么办!总不能两个人抱着一起死吧。她,不怕死,她,怕他死,也怕离开他。
只是,心中仍是有些别扭。
“西儿。”他神色十分认真,一只手不断摩挲着她的脸,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红肿的眼。她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最美,是最不应该流泪的。她的眼泪,要到此为止了。
他忍不住捧起她的脸吻了下去,在二人双唇触到那一瞬,落西忽然像受了蛊惑一般,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白叶也松开了她的手,环住她,未待他深入,落西便推开了他:“你!”她刚刚,被他一吻整个人都失魂了,差点就忘记反抗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你敢说你不爱我?”白叶敛眉,神色有些严肃起来。
落西看着他严峻的脸有些害怕,仍是倔强喊道:“我不爱你!就是不爱你!”她心中仍是还有气,无处发泄。
可是,白叶却没有发怒,神色变得柔和起来,双目柔情似水,声音轻柔却刚好能在这喧嚣的雨声中让她听得一清二楚:“可是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不能不爱你。我只能爱你。”白叶停住,喉结动了一下,“我要你,现在。”几乎是同时,手迅速解开了她的抹胸。
她没有注意到她的衣裳早已被雨打湿,胸前早已是一片玲珑有致。白叶看一眼,便觉得喉结一紧。借着酒劲,他就放肆这一回吧。此时此刻,他想不管不顾地要了她,听从自己的身体。
落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可是胸前已是一片春光,忙伸手掩住:“不许!你不许这样!上去!上去再说!”在这里发情?有没有搞错?发情到一半掉下去……落西不敢往下想。
“那你得承认你爱我。”白叶神情固执得像个孩子。
“我、”落西咬牙,“是了,上去!”
“是什么?”白叶吻落在她脖子上。
该死的该死的,上去了她绝对不会放过白叶!
落西豁出去了,大声喊道:“我承认我爱你!”许是为了发泄心中的恐惧,又或许这本就是她内心深处最歇斯底里的呐喊。以至于久久之后,她的声音还在谷中传响,没被雨声所淹没。
白叶满意勾起唇角一笑,正想起身,可是落西双脚仍是紧紧夹着他的腰身,便道:“你夹得我好紧。”
落西脸一红,忙松开腿,可是紧接着,便感觉身下一凉,白叶不由分说便进入了她。
落西忍不住叫了一声,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白叶封住了唇,力道不容她拒绝,直吻得她天昏地暗。深情亲吻她的同时,他身下还不忘徐徐律动着。
相思,十年的相思,一个吻怎能还清。
惩罚她么?他哪里舍得打一下骂一句?就这样吧,这样,既能让她求饶,更能让他快乐,何乐而不为。
不知过了多久,白叶才松开了她,落西忙寻到机会深深喘息着,她快被他吻得窒息了。
“你、你……”落西上气不接下气,雨声似乎都消失了,耳旁只余下白叶深重的喘息声,和他炙热的呼吸。
落西想推开他,可是,她的身体却是变得酥软起来,如入云端般,连推开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哼,就投降这一次,识时务者为俊杰,等上去后你就知死,落西愤愤想着。当然,以后十次有九次落西都是处于投降状态的。
在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白叶还给她翻了个身,眼睛忽然对上万丈深渊,落西几乎快吓得晕了过去,整个人一动不动。
白叶忽然凑近她耳旁,喘息道:“西儿,放轻松一些。”
落西哭丧着脸闭上了眼睛,狠狠咬住了白叶的手。
在几年以后,白叶拥着她,用低沉而魅惑的嗓音问她:你最喜欢哪一次?
她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这一次。可是,她打死也不敢说,只怕一说就会被白叶拉着再跳一次。于是最后,她不知死活地回了一句:“下一次。”
事毕后,雨也停了。白叶这才抱起她飞身而上,二人褪下仅余的衣裳入了温泉。
“西儿,“白叶静静从她身后拥着她,轻吻着她的鬓发,“我们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落西声音有气无力的,整个人倚在他结实的胸前,她都快累死了,等她睡醒了再找他算账。
“西儿,我……”白叶忽然觉得她的气息有些不对劲,轻轻捧起她的脸,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睡得恬静。
他拥着她,目光清静。洞外,明朗的晴空中忽现一道绚丽的彩虹,像一座彩桥般,横在洞口。他浅浅一笑,低头吻了一下她的湿发,忍不住抱紧了怀中柔软的她,他再也不会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