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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村很落后，没有伊县的繁华，更不会像伊县那样在夜晚放着诱人的光芒。我们卜村就像自然一样，黑夜就是黑夜。但我们卜村也有很多玩乐，是我们玩乐的天堂。
卜叔，大名叫卜二柱，是经常带我进山的人。别看卜叔叫卜二柱，好像与卜爸，卜大柱很亲似得，是亲兄弟。其实我们的血缘联系很淡，基本上没亲戚，因为都姓卜，是本家，所以拉家常里就沾上了远亲。因此我叫他卜叔。卜叔人很温和，也很喜欢我。
卜叔家里有一头小黄牛和五只绵羊。因此，卜叔经常赶着他们进山，顺便也带着我。
那天我正在家里吃饭，就听见卜叔在拦牛的喊声。我知道卜叔要进山了，我就赶紧跑出屋门，对着东向的卜叔大声喊道：“卜叔，我也要进山。等等我。”只听卜叔笑着说：“落后，你快点。”我三下五除二就刨完了饭，用手背把嘴一擦，顺手在门背后提了一把小镢，就跑出去了。我的尾巴，小飞，当然也摇晃着尾巴跟了来。我想进山，除了山里好玩外，主要就是卜叔可以给我讲故事。在我躺卧在山坡时，两耳便竖起静静地听卜叔讲各种各样的故事，这让我的眼睛老是空洞地呆望远方，实则眼里什么也没有看到，充满想象，却看到了很远。
我们沿着山路一路缓行。我们的行程路线就是先上山后下山，我也不知道卜叔为什么要那样选择，可能山那边的草好，因为这边是我们卜村，草早都被牛羊吃的差不多了。当我们上了一座山时，可以看到对面还有一座更茂密的山，没有一丝人迹，各种鸟叫回荡在山谷里，标明那是它们的天堂。小飞兴奋地吐着舌头蹦来蹦去。现在，主要就是放牛、羊了，把它们赶着一路吃下去。只要有一只羊不听话，没有按着卜叔指定的路线吃去，我就会被派去教训它。当发现这种情况时，我就会蹦着像只兔子一样冲过去，对着羊手舞足蹈，大喊大叫。可有些羊就是不听话，很犟，这便是一只，甚至它还会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所以然，嚼着略微泛黄的野草“咩咩”地叫着，仿佛在说：“瞧你那小样。”这让我很生气，竟敢挑战权威，我就会顺手迅速抓起一根藤条，狠狠抽向它，嘴里还不断谩骂着：“小样，看我还收拾不了你。”小飞也在旁边狂叫不已，替我助威。那只羊才微微一动，听话地走了。可在半道，它还是那样嚼着嘴，扭过头来茫然地又看着我。我气得抓起一块土疙瘩就扔过去了。正中目标，于是它就在一片土雾里甩打着秃秃地短尾巴走去了。这时，我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因为我光荣地完成了卜叔交给我的任务。可当我回头望卜叔时，他却躺在山坡的一丛草堆上在冲我大笑，还不时用手招我过去。我有点不解，可就在一低头抬头的锁眉间，我就傻笑着、叫着冲过去了。
像卜叔一样，我也那样躺在他身旁。由于是暖坡，阳光很充足。躺下时，犹如当空架起一口滚烫的银锅，热汤“咕嘟嘟”地翻着气泡，仿佛要破碎似得溅在我的脸上，扎的人眼睛睁不开。于是我就用手把眼睛捂住，看见手指一根根透明似得红彤彤的。我就笑了。卜叔不解地问：“你笑啥呢？”我没回答，还是在笑。卜叔顿咳了几下，略有得意地说：“落后，叔给你讲几个故事吧。”一听讲故事，我就像触了电一样，赶紧扔开手，一骨碌侧翻过身，渴望地看着卜叔的侧脸，在阳光下，也像我的手指一样红彤彤的，就急切地说：“真的，叔，你快讲，我听着呢。”于是，卜叔扭过头咧开嘴冲我笑了一下，两排黄斑牙，也被照得红彤彤的。他就又扭过头，望着对面的阴坡地用略有所思地声音讲了起来。我也不由自主地转过身，仰躺着，空洞渴望地望着对岸的阴坡地。时不传来的羊咩、牛哞，也让我异常激动。
卜叔给我讲了“乌鸦喝水的故事”、“牛郎织女的故事”、“孙悟空、猪八戒的故事”等等。每一个故事讲完，我都抢着想要复述。这时卜叔就会用大手摸着我的脑袋说：“好啊！”我就满足地笑了。我的复述不论正复述还是反复述，都一字不差，十分流利。每一次总是惊的卜叔大声说：“了不起，了不起。将来一定有大出息。”我就抿起嘴满意地笑着。望着对面山与山之间的一块块大豁口，山底的一条条大沟渠，我就明白了其产生的原因。很久很久以前，天上下雨不断，人间水位暴涨，人们面临灭顶之灾。天上的天帝为了拯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就派孙悟空、猪八戒下界去治水。只见孙悟空腾空飞翔，手里拉着一根又粗又长的金灿灿的棒子，在地上划出一道道沟渠；猪八戒在空中，挥舞着大耙，就掏挖出一块块大豁口。这样就把水引到大海了。人间也保住了。这是卜叔讲给我的。虽然卜叔不识字，但能讲这样的故事，我就觉得他很渊博，像崔老师一样，什么都知道。虽现在看来觉得这十分可笑，但对那时童年的我来说，不失为一个很好的理由。面对这个那个的问号，我们需要一个完整的句号来画上，不管是对还是错，是神话还是什么？因为我们是成长的，而心灵需要一个答案。我想它的意义就在于此。
休息了一会儿后，也消除了赶路的疲乏。我们就要去砍柴了。由于是夏秋之交，草已不那么绿，树也不那么湿了。卜叔提着大镢头朝着干枯的、弱小的刺槐、杨树等等奔去。但并不是把树整个连根都给挖了，而是砍断它枯瘦的枝干。卜叔在卖力地劳作着。我拿着小镢头冲向一丛丛比我还矮的小柠条、小酸刺等等。我挥着镢头就砍向他们。只不过是砍在它们刚露出地面的部分，并不伤及根部。这样做有一个好处，就是省力；也有一个坏处，就是嘴里常会吃进蹦起的小土块。但我乐此不疲。有时砍着砍着，就能听见卜叔浑厚苍凉的歌声，可是看去，卜叔面色红彤，一点也看不出苍凉。不管了，我也情不自禁地对着小飞唱了起来。老是惊得小飞一蹦，迷惑地望着我，我就想笑。砍柴砍了一段时间后，就满头渗夹着黄土地的汗，疲累不堪了。从我身后看去，也堆起了一摞摞柴堆，也就够了，这就是我辛苦劳作的果实。现在剩下的工作就是把他们收集成一大堆。收集完毕后，我的柴堆与卜叔的比起来就像我与卜叔身材的大小一样，悬殊太大。背不起的，我们就放在原地，下次来了也准在。柴堆摞好了，接下来卜叔就用藤条、柳条等给我们扭编了几根草绳。把柴火捆绑好后，再略歇一会儿，我们就可以往回赶了。可这时，小飞却不见了。我着急地问卜叔，卜叔却不急地说：“没事，先赶牛、羊。”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卜叔向山谷的方向走去。总能看见这一块，那一块的“白云”在蠕动，一个个肚子吃的滚圆滚圆的。时不时，还抬起头嚼着野草茫然地看我们。没走多时，只见卜叔就停下来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熟悉地径直走向一块半悬在崖面的大土块处，并稳稳地站在上面，随即把两手捂成一个大喇叭状，学着羊咩牛哞，对着山谷里、山坡上的牛羊大声呼喊。神奇出现了，这些牛羊像听到军令一样，都停下吃草抬起头，竖耳倾听，就马上判断出这是主人发出的回家的号令。小黄牛挪动着“哞哞”要回家；绵羊们蹦跃着“咩咩”要回家，不时踩落山坡上的块块土疙瘩，滚落进下面漫草遮蔽的深洞。羊们真是太飞了。我高兴不已，也忘了小飞。可突然，我就听见了小飞熟悉的奔跑声，我回头一看，只见它嘴里叼着一只大黄兔。我激动得拍手大叫，直接冲过去从它嘴里拿下了大黄兔，可惜已经被它咬死了。脖颈上一圈鲜红。我看了一下小飞，它不满地斜眼看了我一下，扭过头低低地“哼哼”了两声。我没理睬。卜叔也惊讶地说：“这么大的兔子，这狗真不赖。”说着伸手就要去摸兔子。小飞本能地发出威胁地低吼，喉咙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卜叔笑着怒骂道：“不摸了，你这死狗！你‘外婆’还是我给朱家的，算起来我还是你娘家，出了家门，到了你这里就不认人了。真是狼心狗肺。”小飞一点也没有搭理，也丝毫没有幡醒，似乎把那一席数落的话当做了战前演讲，照样执着地摆出攻击的姿势，发着低吼。跟狗还要讲道理嘛，我强忍住笑，喝斥住小飞，不要咬人。这并不影响我，我心里高兴极了，大兔子。
我们把镢头把，插在束好的柴堆里，背在脊背上。就这样赶路。大兔子在卜叔的镢头处搭着。小飞一路都围着镢头转，不时皱起鼻子发出低狺，都被我喝住了。卜叔一路也是笑，抖弄着小飞。每当小飞想要发作，都怯巴巴地看看我，想要得到我的许可。可我总是怒目警告它，不给它好脸色。气得它有时在后面“嗷嗷”叫，转圈圈，咬尾巴，见没人等它，就又赶快低声叫着又奔上来。走了一段路，我走累了，卜叔也看出来了。就把我的一小堆柴火用剩余的草绳扎在了那堆大柴火上，就像一个大人背着一个小孩似得。快到村里时，我嚷着要骑牛，卜叔怕有危险就不想让我骑。可没扭过我，终于我在卜叔的照看下骑上小黄牛走完了最后一小段路程。
回来后，天已经黑了。史妈早把饭热着了。我吃着那顿饭特别香。那晚我的觉也特别香。
过了一段平静无味的日子后，朱狗有一天跑过来看我想去逮蝎子不？我说：“行。”逮蝎子是我们卜村男孩子的一大乐趣。我们的装备很简单。一把小镢，一个方便面袋，一把木制镊子。我们的镊子是用筷子做的，把一根筷子从小头旳一端小心地从中间劈开至大头一端，大头一端略留筷子的三分之一。然后找一小截约有成人男子大拇指三分之一长的圆木棒，从中间劈开，用其一半支在筷子的劈开至大头一端处，然后用绳子固定死，一把逮蝎子的木镊子就算做好了。可也有人用徒手去逮，这要掌握技巧。当发现蝎子时，把嘴赶紧凑上去大口的往其背上吹气，蝎子就会立刻蜷缩起来，把尾巴紧紧倒挂在背上，一动也不动。这时，只需要用手小心而敏捷地捉住毒刺部分就好了。可这种方法，像我们一般都不用，不是危险，而是太慢，没镊子方便快捷。我也徒手抓过，不过到现在为止，也失手过一次，有幸也体悟了一把被蝎子蛰的滋味。那时，我是右手指不小心被一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蝎子蛰了。那疼很难受，感觉就像那小蝎子钻进了我的指头一样，在里面前后循环地跑来跑去，抽的疼。当然我哭了。从此，一般我就不再徒手抓蝎子了。
与朱狗商量好后。我们又去叫了马宝。人手就我们三个，还有小飞。我们三，一律一样的装备。说笑着进山后，就上了山。我们就开始工作了。站在山头，我们的目标很简单，向下扫完这一片山，若许可，继续沿着沟谷扫去。这许可当然是不累，且还想继续逮蝎子。
我们像壁虎一样，爬在一片土墙上，挥舞着小镢在掏土，就是在掏土，就像我们卜村勤劳的人在地里干活一样。不时，一片大土块就“哗啦”倒下，碎成一片，腾起一片尘土。回头向下面一看，咧开嘴笑笑。脸上已经一层尘土，却还在执着地掏着。掏土时，大家都不想说话。一是浪费体力；二是尘土一下子就钻进了嘴里。每个人都像机器人似的，一上一下地挥舞着小镢。一旦发现蝎子，浑身的血液就一下子活跃了，才发现那爬在土墙上掏土的东西是有生命的，就赶紧用嘴凑上前去吹，用镊子迅速夹住它的尾巴就往袋子里面放。然后把袋口一拧，再用镊子一别，顺手就夹在了裤带上。不用说，裤带就是一根长布条，我系的是红色的。有时，蝎子会随土块一起落下，这时就赶紧跳下去去抓。往往下来后，地上那一片大小不等的土块就会被翻个底朝天，可蝎子却神奇地消失了。很纳闷，嘟囔着又上去掏。我们喜欢这沉默的工作，静静的享受，不经意间的惊喜。
不多久，我们就扫下去了。这时大家也累了。就地蹲在草坡上，把方便面袋子解下来，打开后傻笑着往里瞧。只见这些小家伙在里面爬来爬去，富有精力。把袋子举到阳光下，这袋子似乎就透明了，红彤彤的，一个个黑影在上面“沙沙”地运动。每逢看到这些，就无比快乐，笑的汗滴有时也会流到嘴里，咸咸的。“继续下吧。沟里有一小片菜地，进去拔几个萝卜解解渴。”我建议说。马宝应声说：“好啊！别说真是渴了。是吧？朱狗。”“再歇歇，累死我了，我这身体可不像你们那么瘦，瞧瞧我这汗。”朱狗讷讷地说。马宝调侃说：“看你就像个球，小心从坡上滚下去了。”我刚想笑，朱狗就不解地略带生气地说：“你才像个毬，一个很大的毬。”于是，我们就“哈哈”大笑了。
下到沟谷。横在沟谷中间的有一条小溪流，只能听到水声“潺潺”，却看不到水，因为上面密密覆盖着一层水草。还好，这所谓的溪，在溪水里裸露出很多小块干地，我们蹦跳着就过去了。小飞却毫不畏惧，直接趟水而过，可水却没不过它的膝，结果就撒腿飞了过来。过来后，真成“落水狗”了，湿淋淋的，四肢还穿上了黑丝袜。看到这，我们就忍不住放声大笑了，于是它就耷拉起耳朵，用可怜兮兮的眼神不时地偷偷瞟我们，表现出一种难为情，很狼狈的样子。我们笑着继续向东行，后向北，就可以看到用酸枣树扎的菜栏。一看到菜地，且被严密围裹着，我们就像攻城似得，呼啸而上。里面有早芥菜、大白菜、菠菜……最重要的是有胡萝卜。我们解开菜门栏，就冲进去，拔起了萝卜。结果弄了一大堆，就抱着奔到了小溪，洗了洗，就在嘴里“嘎嘣嘎嘣”响了。没想到，萝卜原来还有这么好吃的时候。我不禁说：“萝卜真好吃！”“就是就是。再给我扔一个。”朱狗张着满嘴的萝卜，向我抓着手说。我顺势扔过去一个萝卜，他一下双手抓住埋头就啃了起来。我看了看小飞，虽也狼吞虎咽，似乎却比朱狗还要显得斯雅。美美吃完萝卜后，我们捂着满载萝卜的肚子，就地躺下，闭起眼睛什么也不想，静静地享受着阳光的抚摸。那一刻真的很美妙，很满足，就这样死去也会是幸福的。
天快黑时，我们拖着疲倦的身子回来了。那晚我倒头就睡，就像梦里有什么特别的期待似的。
今天我去上学。远远就看见了河对面出现了大批的人员和大量机械。他们像蝼蚁一般爬来爬去，忙个不停。我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看来却让人烦，总感觉要失去什么。不管了，先去上学吧。
到了学校，就是往日的重复。可唯一不同的是，我却看见了崔老师常向我们提起的孩子——崔牧白，也就是崔老师的孩子。他在伊县的育才中学读高三，成绩优秀。可我不懂的是，现在还没放寒假，他怎么就回来了？我没敢问。崔老师得意地说：我孩子，牧白，现在就可以教你们读书，因为我也就是高中毕业。说完就满足地笑着。终于，我们看见了他。只见他微笑着走上讲台，个子挺高，干净清爽，言辞斯雅。一下子就吸引了我们这些山里娃，感觉他就像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与我们带着不同的气味。我不由咧嘴笑了，很满足地笑。崔牧白讲完后，要和我们讨论，看我们还有什么问题。一说讨论，大家都埋起了头。教室里一下静寂了，只有窗外烈日的烘晒。虽说，我极力想问一些他所上高中的情况，却不敢举起我脏兮兮的小手。我为自己的胆怯感到苦恼与羞愧，想举的手却一动不动地憷在那里，好像那就不是我的手。终于，我脱口而出，没有憋住，变声叫了一句：“崔哥哥，没有桥，你是怎么过来的？”说出后，我就后悔了，我问的是啥吗？这就不是我想问的，怎么声音像鸟叫？同学们一下子就哄笑了，顿时教室里紧张的气氛消散了，大家都变的自由活散了。崔牧白笑着说：“我是从天河下游的“石头桥”走过来的。从县里天不明就开始准备，直到昨晚上才回来，哎，路好远，真累！如果给天河修一座桥可就方便两岸人民了。对了，我都忘了。大概你们留心了，也能模糊看到河对岸出现了很多人和大量机械。他们就是在测量地质、水文等等，为造桥做准备。到那时，桥修好了，咱们卜村也会像伊县一样繁华。”听到这里，我和大家一样兴奋，却无缘地被某种悲伤牵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好想看看贾现代在干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说着，我就来到了朝阳小学三年级（一）班。我在窗户上往里看，扫了不到一圈，就发现了细皮嫩肉的贾现代。他们正在上语文课，是杨雪梅给他们带的，同时也是他们的班主任。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就走进了教室，我知道他们看不见我，因为我只是个介入者，并非实际参与经历者。结果发现，每一个人都细皮嫩肉的，黑也黑的细皮嫩肉的。低头一看自己胳膊、手上，黑色的皮肤全都粗糙紧绷。我也没多想。这应该是城里娃和农村娃的区别，也应该就像豢养猪和散养猪的区别。我就听到，杨老师给他们出了一道题：“同学们，这夜空的月亮像什么？开动你们的脑筋，只要合情合理，就可以作为答案。”刚说完，一张张笑脸仰的就像花朵一样，都抢着举起了手要回答。杨老师笑着说：“一个一个来，不要急，都有机会。”A说：“像镰刀。”老师肯定地点了点头。B说：“像眉毛。”老师满足地笑了笑。贾现代不敢肯定地低声说：“像弯弯的豆角。”老师不满地批评说：“怎么像弯弯的豆角。你是怎么想的，是谁教给你的。怎么像，一点……”贾现代打断了老师的话，小声反驳说：“我跟我妈妈在菜市场买菜时，我就亲眼看见过一根豆角长得特别像弯弯的月亮，这是真的，我没骗人。确实很像。”老师生气地说：“现代，你说完了吧。老师尊重你，你也要尊重老师，不能随便打断老师的话，你知道吗？这是最起码的礼貌。再说月亮怎么能像豆角，那也太拙了，知道了吗？”贾现代低着头小声说：“知道了，老师。”杨老师略有缓和地又说：“还是回归到正题上，怎么能像豆角，太好笑了。一点也不像，不像，你们都记住我的话了吧。”同学们都应答着，杨老师略有喜色的又说：“如果你们考试敢这样写的话就没分了。这并不是针对贾现代的，全班同学都听着，你们只要记住月亮像镰刀、眉毛就行了，其他的答案都是错的。写在考试卷上都没分。听见了没？”同学们一片应诺声。有些同学在窃论，觉得现代的说法也有几分道理，但被杨老师敏锐地听见了，就狠批了他们一顿，谁让你们不知道尊重我，这是最起码的礼貌。于是，连那一点低声议论也被压下去了。这个问题，崔老师也问过我们。我就说：“像豆角。”崔老师还表扬了我具有发散思维，善于观察生活呢。怎么到了这儿就错了。看着贾现代闷头坐在那里，不敢发出一点细小的异声，我就感到某种悲哀，从此想象的大门就被关了一半。我很想与杨老师理论一番，可我大喊大叫，她却依旧滔滔不绝，不为所动。地里的豆角，各式各样，有的长得就特别像月亮，这能有什么办法？我不光说月亮像“豆角”，还说像“烧饼”了，因为问题只说了“月亮像什么？”，又没说几月的月亮。我知道，这些答案就像我们山里娃一样都很笨拙，不漂亮，不是细皮嫩肉的，但总不能说它不像月亮啊，错啊！答案都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把会飞的思想找了一个笼子关起来，真是可悲！算了，这些就说给自己听吧，反正，我说她也不会听的。
还听见，杨老师批评了贾现代交的一篇作文。她摘出其中一句，念了出来：“‘花儿头上顶着的是生命。’”对这句进行大批。杨老师气地说：“这是什么？写的是什么？花儿头上是什么？是‘生命’，这是什么？贾现代，以后要严肃造句，看你写的是什么？全班同学听着，以后要以此为记。谁敢再写出类似什么都不是的话，以后别来上课了，气死我了。白教你们了，考试这样，是要吃大亏的。”只听同学们一片应诺声，已没有了窃语声。我清楚地看到杨老师嘴角迅速地掠过了一丝满足的笑。她还褒奖说：“将来你们都能上育才中学。”贾现代闷坐在那里，满脸通红。我知道，从此他就学乖了，再也不敢有什么出格的想法，规规矩矩的想法才是对的，考上育才中学才是对的。我感到了更大的悲哀。“花儿头上顶着的是生命”，多么美的句子，从此就再也不会出现了。这句话出来就是个错误，尤其出现在贾现代的脑袋里，出现在朝阳小学三年级（一）班的脑袋里，从此它就错了。
我不愿再听这些，突然感到胸闷得很，喘不过气来。就大顿起了胸，不断干咳着。一下子我猛地从坑上坐了起来，雾麻麻中天还不是很亮，眼前就是我可爱的家，可爱的卜村。感觉喉咙里有东西黏黏的，原来是这害人的东西，我就大力吐到了地上。看看身边的卜爸、史妈，我微微惬意地笑了一下，又仰头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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