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盛天熙十一年腊月十片小桑与月寒枝抵达塔图城外。
这一日,阴天,未下雪,黄昏时分。
“站好队,站好队,都能进城!”
“不要挤!”
塔图城北门外,到了申时依旧在进行入城的例行检查。长长的路障挡在城门两侧,仅容一辆马车的通道上,有一二十个军曹,银亮的甲衣,外头披着厚实的披风,一个个都在招呼着来往行人,查验身份户籍,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
临近年关,来往的人流总是要比一般时候多些,寻常冬日里,申时便要关城门,如今,到了腊月后半个月,便放宽了限制,酉时才停止入城检查。
这会儿,暮色已经缓缓降了下来。夕阳在西南方的山头上一晃,“扑棱棱”,翅膀扑腾的声音不绝如缕。
暮色四合时,寒鸦晚归巢。
“天都黑了”
“就是呀,也不晓得俺家的崽子长高了没有?”
“兄台也是外地回来过年的?”
“是呀,俺在呼兰草原上喂马,卖给东盛人,一年到头,就盼着回来见见婆娘崽子”
“哈哈哈…”
人群渐渐地开始骚动起来,漫长的等待总是能将人们的耐心消磨干净。三五一伙,队伍前后相邻的人们,就开始唠嗑起来,有汉子点了长烟,砸吧一口,递给左右,彼此间的话匣子就这样打开了。
小桑和月寒枝静静地站在人群中间,月寒枝牵着缰绳,靠在马车壁上闭目养神,小桑排在他前头,遥望着狭长的那一道城门,里头的世界。
酉时三刻,面前长长的队伍终于陆陆续续进了城,小桑掏出两份户籍文书递给那查验的校尉。
“桑秋,大梁祁水城人氏,商户,过!”
小桑接过自己的那一份,率先朝城门内走去。
“桑寒枝,大梁祁水城人氏,商户,过!”
月寒枝也顺利的进了城。
他那一份文书是小桑经过多罗古城时,找了一处老巷子,寻着黑贩子伪造的,倒也可以以假乱真。
果然,无论是在什么时空,卖假证的,总是有恃无恐又畅通无阻。
又有军曹上前,要求检查马车里头,月寒枝依言,打开车门,叫那军曹将空空荡荡的马车细细瞧过。
那军曹一挥手,月寒枝便牵着缰绳朝小桑走去。他一身灰白的大氅,绝世的清冷容颜,缥缈辽远的气质,牵着马车,站在一群破布麻衣、灰头土脸的寻常百姓里面,却丝毫不损一分风姿。
小桑系紧了披风的带子,将双手拢进毛茸茸的衣袖中,向路边收了摊子的大娘问了将军府的位置,道了谢,又在大娘的挑子里选了一双绣花鞋垫。
“小伙子,送情儿么,这垫子奴自个儿绣的,服帖!”
“是呀,大娘银钱收好”
付过银子,小桑勾唇一笑,这是准备送给贱人玖的见面礼,也不晓得,这一双绣着一团牡丹花的棉鞋垫能不能堵住那妖魔的怒气。那位祖宗,小情儿么?那她可无福消受。小桑摸着下巴,兀自笑吟吟地站在原地等待月寒枝走近。
“走吧,去城中心的方向,有人在那里等我们”
小桑拉了拉月寒枝的袖子,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月寒枝自然是没有回答她,他其实在心里疑惑着,好端端的,小桑在笑什么?
暮色下,炊烟起。
城中热闹了一天的大街小巷渐渐安静祥和起来,家家户户,或是铺子,或是小院儿,都已经亮起了橘黄色的灯火,暖融融的一片。
铅灰的墙,黛青的同笼着一层晕沉沉的暮霭。苍老的小城中,屋檐下描绘着苍鹰的图腾,廊下的石台上雕刻着木龙花的印记,家家户户传出的却是各式各样的语言,东盛的,子合的,大梁的,极北的,五湖四海的都有。只有这些老建筑,还活在极北人自己的时代。不知换过多少主人,味道却还是原来的。
二人并肩走着,步伐很慢。同样都是这一方土地的守护宅在这个历史与现实混杂的夜晚,二人的心情一样的五位纷杂。
吉布楚和那样的姑娘家只要一刻钟都能赶到的路程,小桑与月寒枝却走了整整半个时辰。
赶在酉时的尾巴上,两个世间少有的儿郎,终于迈进了那条街。
顺泰包子铺很好找,杉木牌匾上,雕着清越疏朗的字体,是属于白及的,小桑很熟悉。
“就是那一家,喏,亮着灯呢”小桑站在街口,对月寒枝示意道。
二人牵着三匹呼兰马,站到了铺子外的石板街上。
“叩叩”
小桑上前。
“谁呀?来咧!”小虎的声音从门内传来,精神奕奕的。
“吱呀~”门一开,小虎探出个头来,一看清来人,当即脸色一变,先前憨厚老实的面上,马上就写满了讨厌,细细瞧着,还参杂着不少委屈的味道。
“兄长,进去说话”
瞧着他就要哭出来的神色,小桑赶紧开口阻止,要是在这里就犯了浑,惊扰到不远处的将军府可就不妙了。
小虎是个明事理的,当即闪身让开道来,小桑一把拽过月寒枝的袖子,将他也一起扯着进了门,“兄长,劳烦你寻个地方将马车收拾妥当”。
身后,小虎瞪着她的背影,恨恨地磨了磨牙,便出门去,把缰绳从后门牵到了小院儿里。
“小桑?”吉布楚和坐在后院厢房里,面前摆着针线活计,她在缝制明天要卖的耳套。听着推门声,一瞧,竟是一个多月未能见到的小桑!
想着这一个多月的事情,少女望着小桑的眼睛,就渐渐红了。
“吉布姐姐哭什么,小桑这不是回来了么”
少年人一身雪白大氅尚带着寒气,上前一步,伸手将吉布楚和挂在脸颊边的泪珠拭去,温声安慰着。
吉布楚和慌忙掏出帕子准备自己擦掉泪水,不想叫面前的少年担忧,只是,慌忙之下,竟打翻了那装着碎布剪刀的筐子,“咣!”的一声,东西都洒了一地。
“瞧我,慌手慌脚的,你可不许笑话…”
少女又慌忙蹲下身子去收拾凌乱的地面,孰料,一个转身,又不小心将身后的小凳子打翻了。手里拿着胡乱塞成一团的筐子,背后又是四脚朝天的小凳子,一张脸越发烫的紧了。
“姐姐,你…这一个月,受苦了”
小桑弯身替少女扶起凳子,又从她手上接过那只被她抠的紧紧的筐子,放到一爆轻轻捧起少女滚烫的脸,低低一叹。是她的疏忽,初到塔图城,虽有白及护着,但吉布楚和到底是个小姑娘,刚从那样的苦难中捱过来,就又踏入这一处人生地不熟、四面豺狼环绕的地界,确实是受苦了。
吉布楚和攥着帕子,指节都有些泛白了,又想着自己这样流着眼泪的样子叫小桑看了去,便抬手准备擦擦,哪想,帕子甫一接触到脸颊,她便发现了不对,她还带着那张皱纹横生的面粳作着老妇打扮呢!
“啊!”
少女一声惊呼,甩了帕子,提着裙角转眼就朝内室跑去。
“等等!”
小桑一把拽住她的一截一拜,将她拉了回来,由于用力太大,少女便一下子撞进了小桑那散发着神秘幽香的怀抱里,感受着那样惑人的气息,吉布楚和觉得自己的脸颊更热了。
小桑顺势便搂住吉布楚和纤细的腰肢,空出一只手,轻轻揭开了她的面具。“姐姐是不好意思么?怕什么,小桑又不会嘲笑你”
“坏胚子!就晓得作弄人!”
吉布楚和拍掉小桑在自己脸上游移的手,红着脸,嗔道,一双雾蒙蒙的眸子中,是无限的羞怯、懊恼。
“哪里是作弄人了,只是被姐姐光滑细嫩的皮肤留住了手…”
小桑瞧着面前的那张红润光滑的脸,心下感慨。真好,那样好颜色的吉布姐姐又回来了,不再是一个多月前那样死气沉沉、双颊黯淡的模样了。
“咕咕…”
声音是从小桑的肚子里发出来的,她也不尴尬,大大方方的放开吉布楚和,问道:“姐姐这里可有什么吃食,今日赶了一天路,饿得紧”
“你随我来,厨房里还有些饭食”
二人出了厢房,便见月寒枝坐在堂上,面前摆着他的红泥小火炉,就着黄泥水壶,身边地上站着不知何时赶来的白茶,瞧着一人一狼悠闲的姿态,分明是丝毫都没有初来乍到的拘谨,一副南山隐士,闲饮松下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来,这人也是与小桑一样饿了一天。
“吉布姐姐,这是寒枝”
小桑并未介绍月寒枝的姓氏,不是她不相信吉布楚和,只是不想她参与太多罢了。身无寸铁的小姑娘,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奴见过公子”
吉布楚和并不知道小桑的目的身份,只当是寻常的生意朋友,便躬身行了礼。
月寒枝抬头瞧了她一眼,并未吱声。
小桑拉着吉布楚和就赚她早猜到是这样的反应。
厨房里,小虎正在灶上忙活着,那坏包子定是没有用过饭的,他在这里忙得满头大汗,那坏包子搂着吉布楚和在干什么!
小桑去时,很不巧,碰到正对她怨气满满的小虎,便被正在火气上的虎头虎脑少年举着锅铲,打出了厨房。
夜里,小桑与月寒枝用过小虎准备的饭食之后,便早早睡了,到底赶了许久的路,浑身都乏了。
小虎对于初次见面的月寒枝并未惊讶,他与吉布楚和不同,多少能猜到小桑不一般的身份,他是个看似老实,实则滑头的人,不该问的从来都装傻,做好人家的兄长就行了,别的,没必要过问。
半夜,整个小院儿都沉睡了的时候,有一道身影从土墙那一端掠了进来。在夜里行赚依据是一身醒目的雪白金丝暗纹披风,丝毫不去掩饰。
那道身影寻着鼻端那一丝似有若无的特殊味道,摸到了小桑的房间外。目光落在不远的一间厢房上,一闪,玩味一笑过后,便不再理会。
又伸手在窗户上摸索了一阵,艳红的唇角微勾,漾起一点邪肆的笑纹,便从袖间弹出一小截银亮的利刃来,瓷白的指,夹着刀片在窗上一划,耳边便传来一声轻巧的木质断裂的声音。
那人影推开窗,便毫不犹豫地跃过窗台,落在室内。
不远处的另一间厢房里,窗边立着一道灰白的人影,瞧着那人一连串的动作,略一思量,便弯身拍拍银狼硕大的脑袋,转身躺回到床榻上。
想来是小桑熟识的人,否则,以她的五感灵敏程度,人都到了房内,怎么可能毫无反应。
------题外话------
妹子们,注意啦,评论区有活动,有奖励!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有奖励!
有奖励!
有奖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