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晚,只有三只火把闪动。
精美奇特的马车停在新坟旁,韩晏首先跳下了车。
“就是这里。”韩晏说,他的眼里闪着火光,就如同怀揣着希望。
器姬下了车,却先从车下扯出一件器物,啪地打开,竟然是一张制作精良的古代轮椅座。
见器姬小心翼翼地将安陵从车身半扶半抱下来,韩晏这才看明白,这精通医术,辩论的鬼才,竟然是个残了双腿的人。难怪,即便是在寺庙初见,也只是见他坐在垫上,从未起身。
安陵见他目瞪口呆,轻笑道:“娘胎里带来的毛病,见笑了。”
韩晏赶紧收回自己不礼貌的注视,轻咛一声:“是我唐突了。”
器姬推着安陵到如玉墓碑前,安陵双手合十,低头阖眼一拜,对着碑说道:“挖坟开棺,惊扰了尊夫人,实乃大不敬也,我甚惶恐。” ;
韩晏向前一步,说道:“公子不该惶恐,是我求着公子做这污秽事。我只想,即便是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试试……”
安陵笑说:“韩公子情谊,天地可鉴。那器姬,开始吧。”
韩晏当然不敢让一个女子动手,赶紧拿了铁锹锄头,抢道:“让我来。”哪知那器姬直接挡住韩晏的手臂,将他轻轻撩到一边。
“还是让我这仆人来做吧。”安陵勾起嘴角。
只见那器姬走上前去,双腿微曲,挥起锄头便往土上去。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下盘稳定,运动自如,她的手臂肌肉微微鼓起,一连两百余下也未见任何泄力,全部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规范动作。
黄土漫天,先前阿贺三人花了一个时辰才筑好的墓,竟然被这身怀奇力的女仆,三下五除二地刨开了,露出棺柩的顶盖。
也许是因为韩晏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太奇特了,他也没顾上感叹这器姬的神迹。他飞奔到墓坑里,双手去剥那盖子。可盖子四周都是铁钉打好,根本是纹丝不动。
只听安陵淡淡道:“器姬,帮帮他。”
器姬一跃而下,双手扣住棺盖,猛地一翻……
哗!一颗颗铁钉被直接拔了出来,那棺盖在一瞬间被抛上天空,做了几个三百六十度翻转后摔在地面上。
崭新的棺柩里,躺着身着寿衣,合眼如同安宁入睡的……
如玉。。。。。。
“如玉,如玉。”
韩晏扑上去,毫不忌讳地握住“如玉”的手。他抬头向地面上的安陵道:“这就是我妻子,安陵公子您看看……”
安陵挥挥手,器姬跃上地面,拿起火把点燃一盏琉璃灯,才将他连人带椅稳稳推进墓坑。安陵接过琉璃灯,对着灯光仔细观察“如玉”的面容体态。他偶用手指拨开尸上的领口,或轻轻捏拿她的手腕,或是点压她的胸口腹部等地。
“韩公子……”安陵看着韩晏满怀期待的目光,许久才开口。“你先前是说……尊夫人两天前去世,可是实话?”
韩晏心中顿时有些不祥预感,但他仍旧回答道:“是的。”
“唔,有件事情,我不知当不当讲。”
“请讲。”
“其实……先前您在描述尊夫人情形时,我大抵猜到,那时候你们正在……恩爱?”
韩晏的脸唰就红了。
可安陵神色却异常严肃,说道:“我本是无意要提,但是,此事事关重大。”
韩晏愣了,喃喃道:“你,什么意思……”
安陵转过头,正视韩晏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棺中人,死于七天前,而非两天前。”
“怎么可能!”韩晏尖声道。
“还有,若尊夫人是……床榻上突然逝去,那当时血气冲脑,滞留不下五脏,四肢及胸口该呈红肿状。然而……我并未在棺中人身上看到以上特征。所以,你确定这真是你的夫人吗?” ;
韩晏不可置信,立刻抢过琉璃灯去看棺中人身体样貌。然而仔仔细细观察五官肌肤,体态和身体特征,都是他记忆中的如玉,没有丝毫差别。
“我不会看错的。这是我妻子!”
安陵沉吟一会儿,忽然说道:“刀。”器姬递给他一把柳叶小刀。见安陵似乎变身仵作,韩晏当即紧张不已,深怕救人不成,还毁了如玉身体。
安陵持着小刀在尸体脑后,腋下,背部,膝盖窝等几个隐**位密密游走。突然,他们听见
一声轻微,却十分清晰“锵”的金属声。
安陵伸手摸到尸体脑后颈椎顶端,微微托起脑袋,轻轻一拔。
安陵默默地在手里捻着那东西,似乎有些犹豫。最终,安陵带着十万分的忧虑看了眼韩晏,拿过琉璃灯,将握着的手掌在韩晏面前慢慢松开。
一枚沾着淤血的响尾螺旋针……
…… ;
韩晏颤抖地伸手拿起这枚针。
“韩公子,”安陵叹了一口气道。“对你的事情,我并不了解,我知道告诉你我所知道的。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这位夫人,是死于这只针。一招致命,没有痛苦。第二……”
安陵又深深叹了一口长气:“这位夫人身孕两个多月……”
砰!
韩晏双眼一瞪,几乎背过气去,跌倒在土堆旁。
安陵继续道:“若是这位夫人知晓自己的身体,我想,是不可能再和你……欢好的。”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韩晏突然狠狠战栗起来。若这棺中人是如玉,那那一天夜里的是谁?和自己欢好缠绵的又是谁!
韩晏拼命爬向棺柩旁,重新将棺中人审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如玉大腿内侧隐秘处有一块细小的疤痕。于是韩晏也管不了还有旁人,赶紧伸手去裙下探。
那一块疤痕,的确在,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位置。
所以,她绝对是自己的妻子如玉。
可是也不对。韩晏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那日在床上如玉断气的样子历历在目,是额上眼角经脉爆出,痛苦万分。而他带来顾夕赟时,如玉的样子也固定在那个状态。从那之后,他便寸步不离,直到将如玉送进棺柩。
而此时棺柩里的如玉,面容安详,就如同安陵说的一样,应当是一击毙命,没有痛苦挣扎。那……这个如玉,是什么时候被换进来的?
这时,韩晏手指忽然触到一些土渍。他对着灯光去看,只见是半个鞋底印字,沾着黄色泥土,在锦布上印下了半个福字。
“有人踩进来过?”韩晏冷汗淋漓。
他坐在地上,扒着棺柩,卯足了劲去回忆今天安葬时候个种种细节。
只有一个段落,他没有任何记忆……棺柩入土前,他忽然陷入无意识的昏迷。当时想来是自己心力憔悴而致,如今再思虑,却十分蹊跷。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
“‘韩晏,你已经两天两眼没闭眼了,休息一下。’顾夕赟说。”
当时,是顾夕赟站在自己背后!
韩晏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当时轻微的后颈凉意,那如此,一切都对上了。
响尾螺旋针,顾夕赟,棺里的脚印!
噗!韩晏冲天吐出一口血,昏倒在棺柩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