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晏啪地站起来了,看着那汉子的眼睛,翻开自己的袖兜和衣摆,里面空空如也:“我已经没有虎符了。你们不要再问我,大家各司其职便好了。”说完,他拍了拍裙摆,神情落寞地往外走。
那执事先生也站起来,提高声音,在众人面前对韩晏问道:“韩大人,我只想替大伙们问一句。阿贺到底怎么样了,大当家到底什么意思?我们一群人,去救,还是不去救?!”
韩晏低下头,他的背影在黑洞洞的门框里显得孑然独立。
“诸位,薛当家今日与我说的有理。阿贺事大,诸位若真的想要救,只怕要引火上身,自身难保……”他单单撂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前厅。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执事老先生抬头看了看周身这宽阔房屋,这结实的桌椅,这精美的装饰,还有人人腰间一坠官牌。
然后,他慢慢地坐了下来。
最后,众人也慢慢坐了下来。
……
韩晏说完话走出门来,立刻松下劲来,脸上血色渐缓。他在门外偷偷守着里面众人的反应,直到众人无声息陆续回房,他才转身走开。可他没有回到自己房里,而是马不停蹄往府衙里走。
府衙看门的衙役见到他,二话不说放他进去寻钱瑜。他见到钱瑜时候,钱瑜正要歇下。
“老师。”韩晏唤道。“今日有些变数。”
钱瑜阖上门,示意他坐下。然后韩晏便将晚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时我只怕他们真要冲进去和薛卿对峙,那我做了这么久的戏,就全部白费了。”他说。
钱瑜给韩晏倒上一杯茶,说:“切莫担心,你今日做的很好。你若要是再多说几个字,恐怕事情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韩晏愣了一下。
钱瑜解释道:“你今日要是多说一句话便过了火,那些人恐怕在你面前便会拉不下面子,为了义气,真要冲来救那个阿贺。”
“为什么不让他们来救?难道不该让他们怨恨薛卿心肠寡冷,又相信我有情有义,从此归顺与我们吗?”韩晏如实提出自己的疑问。
钱瑜看了他一眼,道:“你这话说的,似乎味道有些不对啊……我怎觉得你如此鄙弃自己?”
韩晏僵了一僵,苦笑道:“我早已经当自己是十恶不赦的恶人了。”
钱瑜哈哈笑道:“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善恶,只有强弱。”
钱瑜话音未落,韩晏突然脑中一呆,想起来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曾经在寺庙里,他参加的最后一场辩论里,与安陵的那场善恶之辩。
“何为善?”
“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
“此乃菩萨之善,所谓顺益上升为善,违理为恶。可法师从未去到众生中,又如何知道凡世之善是否就是菩萨之善?法师既未曾体会众生苦乐,又如何知道众生为何行善,又为何做恶?你既然无法了解他们行善作恶的原由苦衷,又如何解得何为大善大恶?”
咯噔一下,他的脑海里就满满都是这段话。
众生为何行善?为何作恶?
自己这五六天下来,游走各方之间,换着不同的神情,说着形形色色的谎言。
连自己语气都无时无刻不再告诉别人,自己是作恶的人,是话本子里那些狡猾的反派,是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的凶手。其实还有更多,还有那些直接或者间接死在他手里的男人和女人。
韩晏突然间,
不寒而栗。
“怎么了?”钱瑜见韩晏走神,于是关心道。
韩晏见到钱瑜的双眼,突然神思就从那场辩论里被拉了回来,马上回到了现实当中。
现实里,他还有仇恨要报,哪里还管得了什么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