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你是很重要的人（下）
“咳咳。
”如果不是真田把左手圈到唇边干咳了两声，我不知道这种相视无言的局面还能维持多久。
但是真田用这么老土的招数来打破尴尬还真是让人鄙视。
“赤也！你还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给我回球场训练翻五十倍！”
虽然听起来是训斥，但很好的缓解了此时此刻的气氛。切原闻言利索的爬了起来，一边嚎叫一边跟我告别然后飞奔着离开，在白色的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蜿蜒的脚印，仿佛少女曲折的心事。
我目送少年的背影良久，轻轻的叹息在心扉里缓缓的响起来。
就好像，刚才的告白并没有发生过呢，可是啊。还是有什么东西部……赤也呐，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变得微妙了？
阳光的颜色逐渐变成模糊的红色，轻轻穿透可自己的头发。
沙滩和海水都染上了黄昏的颜色，有一点萧瑟，却唯美到了极致。
我并不急于做某件事，因为沉着一张脸的少年还站在身侧，我知道他绝对想和我说些什么，有的人就是这样，表面上摆出一副凶神恶煞，其实内心有种无法形容的温柔。
真田似乎是酝酿了不少时间，才知道我们的谈话要怎么切入。片刻后他顶着大大的黑脸，表情沉重的跟我说:“若叶星同学，赤也是个单纯的小鬼。希望你好好照顾他。”
“哈？”没想到他的思考如此简洁明了。
我完全不懂他的意思。仰头看着比我高很多的少年坚毅的脸庞觉得心脏麻酥酥的。
喂喂，真田君你不是会像说这种话的人不是吗？
对视良久，两年多来一直以严苛而强势出现在我面前的风纪委员长真田弦一郎同学的眼睛里流露着一种似乎是做完了某件事的欣慰。
“真田君……？”
他没有再多说，而是转过了身。
这就要走的节奏？
硬朗的少年大步向前，肩膀宽的仿佛梦撑起整个世界。
忽然想起平时的他，站在球场边，话不多，眼神却深沉如墨。也许有一点点的死板，可见过他打球的人都知道他的每一颗网球都在稳稳当当中散发着无法阻挡的热烈。
他对切原的用心，或许比任何人都要多。
切原的学习，是他和老师协调，命令网球部的各位轮流检查作业，督促学习。
切原的网球，是他一路想陪，才一点一滴到了如今。
学校里切原闯了什么祸，没有人想到去找班主任教导主任什么的，不管老师同学都是一句话，去告诉真田君。
就今天的逃课，也是他找到了他。
那么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认可我喜欢切原这件事么？
可以理解为，这个一直扶持着切原成长的男人是同意……让一个我介入么？
海风轻轻的吹过来，我看到硬朗少年土黄色的运动衣和黄昏的颜色混杂出一种柔和的光彩，悄然的温柔让心的感动猝不及防的蔓延开来，任凭头发如同彩旗一样遮住眼眸，我却久久没有回头。
赤也，我和你，是有多么幸运？
能和这样的人邂逅，相知？
一路散步，一路游荡。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平时很少出门，毕竟在神奈川没有什么特别熟悉的人或者事，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在家里，偶尔出门一定一路散步，一路游荡。
回到我的小公寓时，华灯已经初上，好在当初租房子的时候租的小区很是静谧，都市的夜生活完全影响不了我。但是坏处在于小区照明设施实在不怎么样，楼门前面只有一盏路灯还在几天前被几个小鬼弄坏，忽明忽暗的挣扎着，宛如风中摇曳的烛火。今天一个人回家却因为黑暗带给人与身居来的不适感加上这样独特的烛火渲染出特别的阴森感觉，自然会让人的脊背发凉。
所以，一定有人能理解我看到摇曳的微弱光芒投射出的影子时是什么感觉了吧？
就那么抬起眼睛的一瞬间，我看到楼门上投射着一个人影，只有上半身却看不到实物，着实有些恐怖。
今天怎么回事？
如果这时有一个什么声响，我肯定没有一丝犹豫就会叫出来。
啊啦啦，物业怎么搞的？还没修好路灯……
应该早一点回家的，莫名怎么有些不舒服啊……
但是一直以来的淡定让我不得不当做没看到那个影子抖着双腿往前走。
真想说上帝保佑……不过我这个从来没有把宗教信仰当做正事的人上帝也懒得管吧？
啊，真是可怜。
真不知道此时此刻我哪里来的勇气调侃自己的？
那个人影仍然在晃，让自己更加确定那不是凭空看错了。真的……有个人影而且……还长着小辫子……
“若叶……”
“啊__！”
轻柔带点戏谑的声音传来，换来的是我穿脑魔音般的尖叫。我尖叫一声，竟然下意识的又一次对着眼前出现的少年脸庞大喊:“鬼啊！！！”
银发少年的脸庞由惊讶变成不明所以，又从不明所以变成欲哭无泪。
我的尖叫实在太过强大，让周围的空气都开始颤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头顶上忽然响起了开窗户的声音，而我”鬼啊”啊这个字的余音还在喉咙间缭绕。
面前的少年反应了一秒钟，迅速伸手用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另一只手勒着脖子把我拖进了楼道。
“你想让你的邻居把我当成骚扰未成年少女的犯罪分子吗？”
白皙的手掌离开唇角，带着淡然的味道。
“仁王雅治？”我终于认清楚了人影的真面目，仰头看他眼睛里面都是迷茫。这个家伙怎么会出现在我家楼下的？
仁王拉过自己的辫子:“刚刚叫我什么？鬼？”顿顿，冲我翻起一个白眼“噗~，你见过这么帅的鬼么？”
……
内心好好的吐槽了一下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制成的矛盾体以后，我决定切入正题:“来我家干嘛？”
“我住这儿？噗~”
“咱能不这么玩么？两年同学，填了多少次表格你的地址我都能背下来了。”
他笑，却不接话。而是看着我，啊不，不是看应该是端详着我，我起初没有反应过来，可是片刻后发现他的目光悠远而绵长，仿佛穿越了所有故事里的时间和沧桑。
我突然不自然起来，下意识伸手去环双肩。摆出一副警戒的姿态:“你干嘛。”
他愣了一下，迅速低下头又抬起头。
这一次，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面忽然多了一丝落寞。我以为我看错了，可是，那一丝落寞却像是跌落宣纸上的墨水，忽然晕染了开来。把这个世界都晕染出一副无法琢磨的奇异落寞。有光摇曳在他的脸庞上，我看见他的唇轻轻的翕动。
他说:
“若叶，今天要给你讲习题卷的，我在屋顶等了你很久。”语毕，是微笑。自唇角挑起，有许多的玩世不恭，却一瞬间让我的心感到了细微的疼痛。
他的语气也和平常不一样，宛如淡淡的烟雾弥漫出来拼凑成的文字，那么孱弱却又那么触碰人心。
仿佛苦笑着的梦呓。
我突然记起来我和他的约定，一教了设计稿就去屋顶听仁王讲题的，可是……我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屋顶。抱歉的感觉从心底浮上来，我对自己咬了咬牙。真是笨死了，怎么干这么蠢的事情啊？人家仁王这么长时间来帮我补习功课，帮我这帮我那，虽然会整我，可到底是我欠了人家的啊。真是笨死了。想着，还是赶紧道歉比较好。于是连忙把手放在前面，九十度鞠躬做出乖乖的样子，让系碎的头发从耳边划过去，带着淡淡的酥□□痒。“真是对不起，仁王君。”可是，那他也不至于跑到我家来吧？好奇怪啊，仁王君。躬身看着少年干干净净的鞋子和随意侧着的长腿，不明所以的疑问也堆积起来。
片刻后是少年的笑声，带着捉弄人后习惯性的喜悦。我抬起头，发现刚刚那些让我莫名心慌的失落早已在少年眼中逃离，他的眼睛，昏暗的灯光下旋转的金黄色的光影。
“某种程度上，若叶真是个单纯的孩子呢？噗~”
我不太了解他的这句话，于是睁大眼睛望着他。是在夸我还是骂我呢？
“仁王君说的是什么意思呢？”
他却不再解释，换了个姿势倚在墙边，戏谑的微笑着，我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下午爽了他的约是很抱歉的事情。还没有听到他说没关系呢，
想了想我又一次俯下了身:“今天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呢。我会回家把练习题做掉，不会影响进度的。”
“下午，是和赤也逃课了吧？”
他再一次忽略我的道歉，而是问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回答:“是。”
又是一声轻笑，却有着我听不懂的滋味:。我抬头，发现仁王仰着头，目光正对的是楼道里黄色的灯泡，整个侧脸被刷上一层奇异的色彩。
“我说若叶，你有喜欢的人吗？”
“欸？”
“我有呢，噗~”
“唔……”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个啊？“这个很正常。”
他说这话的一瞬间我觉得他又是摆出一副伤感的表情来骗我同情然后哼嗯嘲笑我的，可是自始至终他不曾离开灯泡的眼神却让我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家伙，是真的在伤感？
低下头觉得莫名的很奇怪，一直以来喜欢仁王的女生非常多，包括山口在内给他告白的女生不计其数，就情人节的巧克力数量在立海大也是十分可观的幸福感。但没发现他有喜欢的女生啊？因为每一次他拒绝女生的理由都官方而郑重，以至于在学校有了一种传言说仁王喜欢的人是……他的搭档柳生啊。怎么仁王其实是有喜欢的人的啊……
那为什么会来告诉我啊？
还不辞辛苦的跑到我家来？
难道是失恋了？女生拒绝了他，所以他来找我倾诉？
这也不对，如果倾诉。可供选择的倾听者有很多，但我绝对不是适合的一个。
“她是……谁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我这样小心翼翼得找话题。
仁王仍然仰着头，目光迷离。
“她是个脑袋里有水银的家伙呢，噗~。”
“咦？”他不是这样形容我的吗？
“笨的要死，傻得要死。从第一次遇见她到现在，我每天就看着她犯傻。迷迷糊糊睡觉睡到放学铃声响起来还不起来，迷迷糊糊抄作业把第一次抄到第二次，迷迷糊糊做饭，差点毁掉家政教室。迷迷糊糊表演……”
“仁王君？”
不安开始在我心里跃动，他说的……全都是我的事。
国一开学，我在教室睡，放学后不知道回家，仁王君叫醒我告诉我他的名字。
国一春天，我借了他的作业来抄，他告诉我抄前面一篇，我照做，发现应该抄第二篇。
国二家政课，我开燃气的一瞬间，他把开关拧到了最大。
国二海原祭，我在班级合唱队唱欢乐颂，仁王推荐我主唱，然后没面子的破音。
……
突然发现，我的世界，每一处都有这个少年的影子。
仁王似乎发现我意识了什么，将身体的重心调整到另一条腿上。低头，银发抚过额头，光影投射出不太清晰的影子。他将眼睛直直的对着我，然后传递出一个无法言语的延伸。
他说:“没错，我喜欢你。若叶星。”
这一瞬间他的眼某没有旋转，那个迷惑人心的漩涡不复存在。
我清晰的看到那些郑重。和他拒绝山口告白时的郑重一模一样。
我仿佛觉得自己被闪电击中，身体的麻痹从某个角落开始，瞬间通过神经传递到了每一个角落。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一瞬间世界是空白的。
仁王君，说他喜欢我？
仁王君，郑重的说，他喜欢我？
他说，他喜欢我？
骗人的，肯定是骗人的。
脑子里充上电的时候，否定的念头就掉了出来。仁王不会喜欢我，这个在我身后坐了两年，自国一起戏弄过我无数次的银发少年，不会喜欢我。
为什么？因为他是仁王。仅此而已。
其实从某方面来说这是一种自我否定，我，若叶星。作为一个在立海大念了两年书还是没有自己人脉圈子的人，内心深处存在一种和别人的隔离感。因为那件事的发生，导致了我封闭自己的内心，不去刻意和别人接触，抱有一种莫名其妙听之任之的心理，渐渐地发展成了一种习惯。直到阿樱和切原的出现，这种僵局才被打破。幸运的是我也发现自己很容易的融进了某个圈子，但那些莫名的疏离感，还是很难被抹除，甚至在许多时候，我会怀疑我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喜欢切原。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我很久都没有和切原告白的原因之一。
直到被大海壮丽景色所震撼的自己，才在一瞬间战胜了一切和那个人告了白。
仁王和我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捉弄别人，喜欢眯着眼睛开奇怪的玩笑，但他拥有一种无法描述的气质，与生俱来的让别人把目光聚集在他的身上，与生俱来的让别人愿意跟随。
某种不属于他这个年龄所该有的成熟和老练更让少年在女孩子眼里多了几分安全感，美丽的外表也是他受欢迎的理由之一。
所以仁王是和我不同的人，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我？
少年倚着墙壁，嘴角勾着迷人的笑容，灯光柔和的黄色在他肩头铺撒出迷人的色彩，这让我更加否定了他喜欢我这个想法。
这样迷人的少年，怎么会……喜欢我呢？
他一定，一定又在欺负我。
“仁王君，这个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笑。”
我抬头，一边说话一边尽力去寻找他脸上恶作剧露馅后那种笑容，然而在抬头的一瞬间声控灯却灭了。
四周尽数染上黑暗，大片的墨色晕染开来，让人失去了方向感。我刚刚要发出一声召唤灯光的声响，又记起仁王在身边，反倒有点尴尬了，不好意色叫醒声控，只能模模糊糊望着他站的地方，可是一点轮廓都看不到。
“仁王……君？”
他没有应答，沉默像空气一样流淌。我只好屏住呼吸静静地待着，这样的气氛……我还真的不知道做些什么呢。
要是阿樱在就好了……真是尴尬的事情啊……
片刻后一声浅笑自头顶飘出来，宛如自嘲一般的笑音，莫名在心底勾起奇怪的感觉。
仁王的个子比我高很多，他的声音在头顶给人莫名的暧昧感:“若叶觉得，这是恶作剧么？噗哩~”
从不曾听到他如此温柔而轻缓的声音，连最后一个标准的俏皮音，都轻的让我以为是从哪里飘过来的。
“难道不是么……”
我的回答小心翼翼。努力去看他，可是连那一头在太阳下无比耀眼的银发也看不出一点痕迹，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突然有了莫名的慌张。
“为什么”
我下意识我咽了咽口水。
“我了解仁王君，仁王君是不可能喜欢我的。所以……这种玩笑请不要再开了……”
话音渐渐底下来，然后是静默开始弥漫，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周围是两个人就在眼前却看不到彼此的静默。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安静的空气却越堆越满。几乎让我的手心出了汗，我认真的望着他那边，希望他下一秒就说出什么，让此时的气氛正常一点。
嘛，说些什么就好，比如……若叶你脑子里有水银吧？
这样子，什么都会正常啊……仁王君你……和我……
“是在骗人么……呵”
终于再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宛如一把小刀轻轻的温柔的割开肌肤，明明该是痛，却又有酥□□痒的感觉让人无法形容的舒适？
“那就当做是骗人的吧。”
随着话音落下的，是一个清脆的响指。
然后，灯亮，然后，看清他的脸。
一如既往挑着的嘴角，带着莫名的痞气。眼睛里面装满着光亮却旋转成了一个漩涡，仿佛把所有情绪化的东西全部埋藏了起来。
“仁王……君？”
他眯起眼睛，站直了身子，伸手就从网球包里拿出了什么，朝着我歪了歪头“我其实是来送东西的呢，噗哩~”
又恢复了那种戏谑的音调，自然而平静的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我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理解他的话后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了一阵失落……
莫名其妙的。
是玩笑么？
挺好的，挺好的。
仁王将一摞纸递过来，自然的挑了挑嘴唇。“真户老师给的，看过以后考虑下吧。”
“嗯？”我伸手接上，仁王还在这里又不好意思马上看，只依稀辨认出几个花花绿绿的大字【艺术学校招生启事】
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他的声音又一次在响了起来，随之而来是手心的温度轻轻拍在了脑袋上，温柔而宠溺。
“噗哩，鉴于你的水银脑袋太笨……如果看不懂可以来电咨询喔。”
“咦？”
抬头，银头发的少年已经转过了身，向后偏着头跟我微笑，微弓着的腰身让他看上去有些痞气，昏暗的楼道灯光撒在他□□着的白皙手臂上，显出美丽而温和的黄色。
然后他迈开步子，不等我多说一句谢谢，也不等我多说再见的告别，就已经向外面走去。我一瞬间有了莫名的心慌，抬头想叫他的名字，灯，却又灭了。
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黑暗，让我看不清，也来不及看清……那些被埋在笑容下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