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望见他一脸淡然没有因不被完全信任而产生不悦的情绪,心里对他的评价更高了几分,略微思索了一阵子,沉吟道:“小朋友,你这趟来是想找一些有价值的中医古籍吧?老夫承认,你的中医学得不错,难怪之前敢放下豪言,果真是有所依仗。嗯——既然你给老夫看了病,老夫也不好藏私,送你一本好东西,就当是这次的诊费了。”
“良才,前些日子店里不是收购了一本李明意留下来的手札吗?你去把临摹的副本拿过来,送给这位小朋友。”老人对身边的周良人吩咐道。
“是,四叔,我这去拿过来。”周良才走的时候还多看了雷隐几眼,暗暗称奇,先不说他开的方子有没有效,就算这小伙子有几分本事,也用不着把那么珍贵的手札送给他吧?即使拿来的是副本,可那上面记载的东西,价值高得很呢,划得来吗?
不过,老人在家里从来是一言九鼎的存在,他说出的话,他哪里敢不服从,乖乖地去取手札的副本了。
这一次,轮到雷隐的表情发生变化了,很是惊讶地问道:“李明意的手札?真的假的?”
李明意是民国时期的一位全科中医,擅长于针灸和处方,尤其是在用药方面,更是名气远扬。不过这个人的性格孤僻,为人狂妄不说,而且做事冲动脾气暴躁,稍有不顺心就破口大骂甚至大打出手,所以同行的中医很不喜与他交往,甚至大有厌恶和排挤的情绪。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此人针灸用药有三个特点:快,猛,烈。风风火火,虽然能在短时间内去掉病症,但容易给病人的身体造成伤害,这与中医主张中正平和的原则相悖,不被主流所认可,所以,虽然李明意的名气很大,但在那时的中医界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
后来,在国家危难之际,五十岁的李明意毅然参军,救治在战争中受伤的士兵,抵御外敌的入侵,最后在一场惨烈的战斗中牺牲,可敬可叹。医者,侠之大者,李明意的行为,让中医界的很多人肃然起敬,对他的看法,也有了一番全新的认识。
可惜的是,李明意的医学传承,几乎全部毁于那场战争中,唯一的弟子,也没有继承到他的衣钵,这件事情,至今仍让很多人扼腕叹息。然而,今天居然听到李明意有一本手札流传了下来,这怎么能不令他感到惊讶。
“自然是真的。”老人的表情颇有些得意,说道:“说起来也是凑巧,前些日子有一人拿来一本手札,说是家中祖父青年时候在田地里发现的,见其字体漂亮,磅礴大气,因此收藏下来,放置在一个角落,可日子久了,就连他自己也忘了这么一件事。直到那个人整理他祖父的遗物,方才发现,拿到店里询问,老夫当时也在,当场高价将其收购下来。啧啧,李明意的原版手札啊,哪怕只有一本,恐怕也会让不少人眼红吧。”
“如果真的是李明意的手札,确实如此。”雷隐也忍不住说了一句。一直以来,中医学者对于前人留下的笔记、见闻和经验,心动不已,求之不得,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其收入囊中,因为这些都是先贤前辈的经验总结,是他们精华的凝练,是他们智慧的结晶,若能得到,必能让医者少走不少弯路,甚至开创出一条属于自己的独特道路。
所以,能得到李明意的手札,雷隐虽然不会像一般中医那样欣喜若狂,但也颇有些心动。他不知道李明意和他的医术相比谁更高明,但是即使存在差距,两人都位于同一水平上,因此,李明意的某些观点、感触以及医学方面的技巧,有可能会给他带来一些与众不同的感悟和体会,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会儿后,周良才走了出来,双手拿着一本笔记本,表情颇为犹豫和心痛,最后还是递到了雷隐手中。
看着手里的笔记本,雷隐叹声道:“老爷子,无功不受禄,这么珍贵的手札我不能就此收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像这种自谦推辞的话,我很想义正言辞地说出来,但是,我是不会这样说的,因为,我确实是心动了。”
“我不想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我希望可以一观李明意的手札,我希望可以从中汲取到新的知识和见解,我希望可以借此提高自己的医术,所以,您的一番好意,我收下了——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随手可治的小毛病,诊费当不起这份珍贵的礼物,要不这样——”雷隐皱眉思索,脸色纠结,好像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咬咬牙,道:“我把身上的十块钱给您,就当是填补中间的差价,公平交易?”
十块钱?
一听,老人和周良才顿时懵了,不是一万块,也不是十万块,而是十块?一开始,两人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听错了,可是愣了好一会儿后,他们才确定自己没听错,确确实实是十块。
难道他们看起来像是那种缺十块钱的人吗?还是说,李明意的手札,在他眼里,只值十块钱?
老人还没说话,身边的周良才首先反应过来,跳脚骂道:“你把这本手札看成什么了?路边的大白菜吗?你知不知道,要是把这本手札放在拍卖行里拍卖,能卖出多少钱?就算不是真迹,十块钱?你怎么不去抢?”
周良才一生气,把以前看的电影里的台词都搬出来了,可是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话里的意思,好像不符合现在的场景啊?
“良才,不得无礼!”老人出口呵斥道,周良才还想说些什么,被老人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气呼呼地站在一边,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老人把目光转回雷隐身上,眼里盛满了笑意:“你这个滑头小子,老夫之所以送你手札,一来是作为之前你帮老夫诊治的诊费,二来,更多是你小子挺合老夫胃口,老夫看你顺眼,不然,你以为老夫会平白无故送你东西?不过即使这样,你小子欠下老夫一份大人情,十块钱就想抵消了?用你们年轻人流行的一句话,想多了吧?”
雷隐叹了一口气,说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您老人家的眼睛啊。我不喜欢欠人人情,尤其是男人的,因为欠女人的人情,即使我以后还不了,至少还可以赌债肉偿,顶多赔上我清白的身体,可是欠男人的,那就麻烦咯,我总不能和他搞背背吧。唉,这样吧,您老人家左腿有疾,我帮您看看,或许有办法治好呢?”
PS:又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