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听我将一个故事吗?”鹿蜀问。
“你说。”她屈腿在地上坐下来,表示洗耳恭听。
“这个故事很长,我本想把你带到我和他从前住过的地方去,但是我的能力已经让我做不到了。”鹿蜀又感慨了一句,这才开始了她的述说。
“那是一片多年前,我还很小。那时候的天地灵气充沛,我的灵力也很强,但是我太傻,半点没有你的聪明,所以我总是被人骗。”
“我们异兽一直躲在深山里,但我很向往人间,所以我就偷偷跑了出去。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他,钟馗。”
果然是钟馗啊,安阳青钥心道。
“他是驱魔人,那天正在追一只作恶多端的赤焰狂魔。那魔头非常厉害,他虽然杀了它却也身受重伤,人事不省。我路过不忍心,便把他救了。”
“他养伤期间我们日久生情。我再也离不开他。他原本可以去冥府做鬼王,我说我舍不得,求他别走,他答应了我。他总是那么温柔,什么都依着我。”
“他喜欢喝酒,我便也爱上了酒。我学会了酿酒,酿出了很美很醇的酒,只为他一个人而酿的酒。”
鹿蜀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
安阳青钥明显感觉到她压抑的无法排遣的忧伤,那是刻在心底里的痛,好像经年的酒,时间越长越刻骨铭心。
她不懂,为爱人酿酒,缱绻相依,不离不弃,明明该是幸福快乐的,为什么她会那样痛?
“都是因为那酒,那酒太香了,引来了山上一个被称为酒颠的道士。那个道士虽道法高深,却不是个好人,在山里养着些妖魔鬼怪无恶不作。”
“他要抢走我,钟馗自然不肯。他打不过钟馗,便想法子骗了我。那时候的我好蠢好傻,懵懂的被他骗着吃下了鬼毒丹,受他控制,为祸人间,犯下了滔天大罪。”
“终于其他的驱魔人知道了,他们要杀了我。钟馗为了保护我,自毁了一身修为,净化了我的魔性。他说要将他的智慧和胆气都给我,让我以后永远不会再被骗,不会再受欺负。”
“我醒过来,他却永远的消失了。”
“他死了?”安阳青钥问。
“我不知道,所以我想找到他,上穷碧落下黄泉,哪里都没有他。”鹿蜀眼里掉落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好像她的心也碎成一片片掉了出来。
“后来我发现我怀孕了,可是我的疯狂又给人世带来了浩大的劫难驱魔人将我视为恶兽我被他们封印在了上古大阵之中。”
“我知道我错了,要我死都没有关系,可是我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他要随着我一起受苦,被上古大阵压制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甘心。便用自己的灵力养着他,并一直准备伺机而逃。”
“千年之久,我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你出现了,如果没有你开启上古大阵,我不可能出来,多谢你。”
“不需要谢,我也不是成心想放你出来。”安阳青钥无奈,这可真算是阴差阳错啊。她只是想召唤神龙,没想到把她召了出来。
“你能再帮我做两件事吗?”鹿蜀恳求。
“你说。”安阳青钥没有拒绝,这个时候她不做才是麻烦呢。
“让我的孩子出生。”鹿蜀哭求。
“你的孩子?”安阳青钥看了眼她的肚子,才那么一点点大,“一千多年了你确定他还活着?”
“活着的,只是长不大而已。”鹿蜀抬手摸上肚子,眼里柔情四溢,“我没有能力再养着他了,可又没有能力把他生下来,这是他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哪怕是我死我也想生下他啊!”
“嗯,我只是个普通人,我没有这个能力,不过我可以帮你问问纳兰期有没有办法。”安阳青钥撑头望着她,“第二件呢?”
“钟馗他不记得我了,能不能让他再记起我,我想和他好好的再喝一次酒。”鹿蜀微微笑着,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再喝一次酒,或许就是不得不分别的时刻了。本来就是偷来的再次相见,他是人,她是兽,怎么可能会有好结果呢?
“这个我也没办法说一定做到,只能尽力,毕竟已经千年之久,要他记起你很困难,驱魔人都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安阳青钥叹气,她所求的两件事她都是不敢打包票的,她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做,一定可以的。毕竟你是青鸾所认的主人。”鹿蜀却对她很有信心。
“青鸾,你是指青鸾镜?”安阳青钥十分不解,“你怎么知道青鸾镜认我为主的事?”
“青鸾也是神鸟啊,它认你为主,我在你身上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所以我与你才能这么亲近。”鹿蜀笑道。
原来如此,安阳青钥恍然,怪不得夫诸也很是喜欢黏着她,竟是因为青鸾镜啊。
第二天早上醒来,鹿蜀和夫诸躺在她房间的地上睡得正香。
安阳青钥推门走出去,把梦里的事情告诉了纳兰期。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没想到钟馗和鹿蜀还有这么一段。”纳兰期感慨,又挠了挠头,“要钟馗记起她这怎么能做到呢,真正的钟馗已经死了,那个男孩只是他的转世而已啊。”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安阳青钥不甘心。
“没有,别说我道行不够,就是我师傅还在世也不行啊。这种事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纳兰期也无奈。
“那没办法了,只能把这一切告诉钟离。若是钟馗真的爱她,或许还会有残存的念想吧。”安阳青钥道。
“不可能,都转了好几世了。”纳兰期泼了她一盆冷水。
她不这么认为,还是坚持己见。
结果告诉钟离这些事之后,他却更是战战兢兢。
“不,不会吧,我不可能是什么钟馗转世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他根本无法接受。
要跟一只怪兽谈恋爱,想想都觉得恐怖啊。
“要说钟馗的话,说不定我哥是呢。经常有人说他长得像画里的钟馗的。”他把钟心推了出来。
看那小子瑟瑟缩缩的模样,安阳青钥就失望地摇了摇头。
哪怕鹿蜀再怎么想念,不是就是不是,钟馗已经回不来了,那段感情也已经回不来了。
“我就说嘛,根本不可能记住的,叫你别白费心思。”纳兰期拍着她的肩叹气。
“鹿蜀,你们说的是昨天出现在我家的那只怪兽吗?”钟心走到安阳青钥身边,“原来她的好的呀,她这么做只是为了找到钟馗嘛?”
他不禁感慨,多好多专情的兽啊,比人还要长情呢。
“如果她见不到钟馗,岂不是太可怜了。”钟心想起来自己被女朋友甩的时候,那叫一个伤心,这种感觉简直太痛苦了。
更何况鹿蜀痛了千年,一直在期盼寻找。那痛苦该多么的折磨啊。
他不忍心,提议道:“不如就让我假扮钟馗吧,反正很多人都说我像钟馗的。”
“你扮钟馗,可是不行啊,鹿蜀知道你弟弟才是钟馗转世啊。”纳兰期觉得行不通,“鹿蜀又不傻……”
“不。”安阳青钥打断了他的话,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或许她错了呢,谁又能证明钟馗的转世一定是钟离,而不是钟心,他们都姓钟啊。”
“咦,小丫头,你这话说的有点道理啊。”纳兰期也开始思考,或许还真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怎么证明钟心就是钟馗转世呢?”
“不需要证明,真心就是最好的答案。”安阳青钥愉快地笑了出来。
她招了招手,示意夫诸过来。
“你去问问鹿蜀,她为什么觉得钟离是钟馗转世。”
夫诸很快就跑了回来,仍旧叼着钟离房里的那幅画。
钟馗的画像。
“难道她是因为这个才认定了钟离是钟馗吗?”安阳青钥问。
夫诸点头。
“一幅画像而已,根本说明不了什么。”她转头把躲在钟心背后的钟离抓了出来,“你为什么要在房里挂钟馗的画像啊?”
“不是我挂的,是我哥。他经常说钟馗可以驱魔,所以就给我挂了,他房里也有,只不过这两天挂绳断了,掉下来了。”钟离苦着脸道。
要是因为这幅画而被误认为是钟馗,那他可真是太冤枉了。
安阳青钥思索了片刻,笃定地望着钟心:“我现在可以确定,他就是钟馗转世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而且鹿蜀说过钟馗把智慧和胆气全给了她,所以钟心才会不聪明,胆小怕事。”
“是因为这样吗?”钟心有点茫然,又有些欣喜。
原来他并不胆小啊,他是钟馗,是人人尊敬的伏魔人,他也曾那么勇敢,为了所爱的人做出牺牲。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青钥,鹿蜀在哪儿,我能见见她吗?”他忽然生出一种迫切的**,他想看看她。
不管她是人还是兽。
“在我房间。”安阳青钥带他过去。
房内,鹿蜀卧在床上,尾巴无力地摇动着。
她很虚弱。
“鹿蜀。”钟心这个时候没有了半点恐惧,他只是觉得好熟悉,好像走上前去看一看她,摸一摸她。
尽管面前的并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像老虎又像马的怪异物种。
可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安阳青钥说了那些事,又或者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牵引。
他就是想触碰她。
他的手摸上了她的头,她的泪水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无法控制的肆虐如雨。
他脑海里刹那闪过惊雷,从前种种如电影一般在眼前播放,没有声音,只有图像,却比什么都来得震撼。
那是钟馗与她相遇相知相爱直到无奈分离的一生。
这段记忆刻在了灵魂里,哪怕隔了几百个生生世世,哪怕沧海桑田,再次相见都还是能够忆起。
“你真傻,干嘛还要找我呢?”钟心鼻头一酸,泪如泉涌。
一人一兽紧紧相拥在一起。
安阳青钥看到这一幕,终于欣慰地笑了出来。
她示意纳兰期纳兰生,缓缓地退了出来。
“师傅,好奇怪,为什么昨天钟心没有认出鹿蜀来,今天却认得了?”纳兰生疑惑地抓着脑袋。
“那不是钟心,是钟馗。他的执念附到了钟心身上,得以成全鹿蜀的一片痴心。”纳兰期一把年纪了也不由动容。
他抹了一下眼角,叹了一口气:“自古真情难得,钟馗能得鹿蜀千年相思,真是幸运。”
安阳青钥静默不语,不期然的她就想起了储清亚,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肯定会怨她不守信用吧,明明说好的回去,却没有实践诺言。
千年之后,鹿蜀终于实现了她的愿望,她终于能够再一次和钟馗在一起喝酒。
浓香的酒液吞入口中,些微的刮喉,却觉得畅快淋漓。
钟心一杯酒下肚,眼光痴痴地看着她,似永远看不够一般。
尽管不复从前那个美丽的少女模样,而是一只兽,甚至一句话都没法同他说,但她还是她,还是他心中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爱人。
鹿蜀用她的嘴去吸杯中的酒液,眼泪却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真好啊,还能再见。
安阳青钥在院子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摁住纳兰生伸过来的头,对纳兰期道:“我们走吧,去想想该怎么救她的孩子。”
“救她的孩子难倒是不难,只要用我们纳兰家的秘术就可以养成他,只不过需要的时间很长。”纳兰期道。
“时间不是问题,我相信她等了这么久也不会介意再等一个一千年。”安阳青钥道,“只要她能看着他好好活着。”
“ok,那我回天山一趟。”纳兰期扯着纳兰生就走。
第二天他们回来的时候,钟馗的残念已经离开了钟心的身体。钟心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不再记得鹿蜀,也不会再痛苦。
鹿蜀也决定不再打扰他。
能够再见钟馗一次,她已经无憾了。
纳兰期也已经准备好为她接生。
纳兰期师傅小心翼翼地忙了一天,终于将她的肚子剖开,取出了里头还未成型的小娃娃,用秘术养了起来。
鹿蜀却也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灵力,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就这么死了,你不能救她吗?”安阳青钥不忍心,转头问纳兰期。
“不能,她的灵力其实已经消耗尽了,只是自己还拖着一口气。”纳兰期摇头,他真的没办法。
安阳青钥轻叹,也不再强求,亲自将鹿蜀葬了。
秦术没法接受安阳青钥不是云倾柔的事实,但她的冷然却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真的不是。
被逼无奈之下,他终于鼓起勇气去打听云倾柔的事。
这么多年他都不敢尝试,就是因为害怕,如今却不得不做了。
调查结果再一次打击了他。
“少爷,她一直在美国,嫁给了一个老外,生了两个孩子。”
原来真的不是啊,只是长得相似实质却不同的两个人。
原来老天对他终究没有那么幸运。
他将手上的资料洒了出去,纷纷扬扬地挥落了一地。
就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安阳青钥却找上了门。
“你在这个地方的权利很大?”她说,“那你帮我一个忙吧,我想去你们的历史研究院查看研究资料,可以做到吗?”
他看着她伸出手去,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明明知道没有多大作用,却还是紧紧地抱住不肯松手。
“我可以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陪我一段时间。”
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这种行为,却还是没办法阻止自己。
他太孤单了,这么多年一个人实在太孤单了。
“这样你会开心吗?”安阳青钥冷静地问他。
他不知道,勾唇冷笑。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好。”
安阳青钥笑着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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